李雪聞揶揄神色也收了,認真的盯著白靈,似乎在緊張的等待答案。
白靈咽了咽喉嚨,突然覺得辜負了期望:“抱歉,我不知道……他倒在我墳頭時,就失去了意識,血流了一地。之後也再沒人找來,想來是大佬逃脫了。”
“你仔細想想,”謝一海還殘留一絲希望,“任何小細節都行!這對我們來說真的很重要……”
白靈怎麼不知道。好幾次,避著謝崇森的時候,兩兄弟都在竊竊私語討論那日的事,也常突然接起電話,內容均在調查那日相關事物。
李雪聞內疚、謝一海憤怒,謝崇森被害之事是兩個弟弟心頭刺,一日不拔,就一日繼續化膿作痛。
白靈絞儘腦汁的努力回想,但他確實沒頭緒。
“抱歉……”
謝一海悵然若失的坐回了位置:“那一地狼藉,也是你弄得?不是什麼……要害我哥的人乾的?”
“嗯,”白靈小心翼翼的看他臉色,謝一海的狂喜過後便是茫然,他不敢再刺激這個可憐的弟弟了,“你接連不停打電話嘛,我急著接,找手機時不小心。”
“謝了,”謝一海勉強衝他扯出一絲感激的笑,“若不是你接電話,我找到地方還要費一陣功夫。”
不知為何,他高大身子和之前一樣坐在公交硬質塑料凳裡,卻徒然生出迷茫惆悵的感覺。
白靈悄悄後退幾步,不敢打擾,湊到了蹲著研究屍體的李雪聞那。
李雪聞卻也心不在焉。
白靈靠近帶來的涼氣讓他回過神來:“好小子,我說這幾日經常突然冷,都是你在旁邊兒呢?”
白靈不好意思的笑了:“嘿嘿,被你發現啦。”
車廂內太過黑暗,仿佛比幾分鐘前又暗了一個度,純白屍體白花花的刺眼。
李雪聞掏出手機照亮,剛才看了沒信號,本意是要省著電用的。這一照,卻驚了。
這反著淡光……能是衣服材料?
不,李雪聞直接下手去摸,摩挲了幾下,臉色愈發難看。
白靈也學他去摸,了然了。
是紙!
怪不得用刀能砍死用拳頭不能,這些個東西竟然全是紙人!
紙人這詞彙天生帶點不好的意味,白靈很快聯想到許多不好的東西,什麼燒給死人,什麼陰婚,什麼養小鬼,嚇得一下跳起來:“咱們不會被惡鬼盯上了吧!比如陰婚送親呢,看上雪聞哥了要搶親……”
……你這是鬼立場說的出的話嗎?
李雪聞感到一絲無力,他大概能明白謝崇森為何對小鬼網開一麵了。
誰對這種純真性子喜歡不起來呢?
謝一海緩過勁來了,也湊過來看:“紙人?燕京有玩紙人的?”
道上天師有正統道士、高僧、甚至牧師,也有許多非正統,比如客仙之類,五花八門,多得是老手也不知的高法,可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縱紙人不算新奇了,隻是在謝家兄弟了解中,燕京並無縱紙人的天師。
“不會是陰婚,提親用公交車提?扯淡呢。”
白靈撓撓頭發:“所以,就是這群東西襲擊的受害者咯。”
這個思路沒錯,紙人屬陰物,乘客和這群東西坐久了,神魂脆弱的老人小孩,容易被強奪陽氣;八字輕的年輕人,也可能遇害。
可還有哪裡說不通。
李雪聞蹙眉思考一會兒,煞氣磅礴的破魔刀手起刀落,從“白大褂”身上割下三塊作證據,隨即站起身來:“當下之急,是怎麼出去。”
幾點了?
窗外黑如過山洞隧道,隻能從定死的窗子反光上看清自己的模糊倒影。
手機顯示時間是18點11分,照小劉之前所說,這個時間夠公交返程一趟,抵達公交總站的時間了。
黃昏已逝,正入逢魔時刻。
謝一海又試著從窗子上下手,仍徒勞。
“車會開去哪兒呢,”白靈不安地說,“總得有個目的地吧。”
“肯定能出去就是了,”李雪聞安慰他,“乘客都是下車後死的,沒失蹤的。”
“那……劉司機又去哪兒了呢?”
三人無言。
白靈是心裡有事就動作閒不下來的類型,他摸去駕駛台看。
一番戰鬥後,老舊的駕駛椅仍搭著破毛線手套和半瓶水,沒變化。駕駛台也沒有動靜,車卻能開,匪夷所思。
白靈不會開車,他想,踩刹車會不會有用,試試看反正又不花錢,不試白不試。
司機椅子他是不敢坐的,彆伸出血盆大口把他吞了,他就一手扶著椅背,以一種玩雜技姿勢伸腳去踩——不光沒踩下去,反而用力太大把自己反張了過去。
他嚇得差點喊出來,所幸另隻手立刻撐在控製台上,沒摔倒。
可這一亂按,他清楚地感受到,有什麼按鈕……被按動了……
說好了“仿佛和空間長死了一般”紋絲不動呢?
白靈還未去看那按鈕是乾嘛的,就聽昏暗的車廂猛地亮了。
滾動屏爆閃出一行血腥色大字,無機質的稀疏點陣刺眼而猙獰。
緊接著,是冰冷的機械播報女聲!
“下一站到站‘三%&#口人&¥#醫院’,請下車的乘客做好準備……下一站到站“……%¥@*#”,請下車的……呲……”
“怎麼回事!”
李雪聞警惕的抄刀立在胸前,謝一海也擺出防禦姿態,昏暗車廂中唯一的光源,血紅色播報燈,還在來回循環著,隻是長期失修,點陣缺失多處字節,勉強能看出幾個漢字來,約莫是“三、人、醫院”字樣。
而含糊不清的機械女聲,播報兩遍便停止了,像磨損的錄音帶,發出令人不悅的呲呲電流聲,聽著耳膜折磨極了。
事出突然,誰也沒料到破車還有播報提醒,幾人都沒聽清站名。
“醫院?”謝一海皺眉,“快18點半了,是靠近總站的第二精神病院?”
“不是,”李雪聞麵色難看極了,“三、人,可不就是三海口人民醫院!”
如果播報位置當真準確,說明這車根本就是原地打轉!
白靈剛想說什麼,車身突然一陣顛簸狂震,他差點站不住,還是撲在前門鋼管上才穩住身子。
這震動太過猛烈,引擎聲被淹沒在劇烈震顫中,好似是撞上了什麼東西!
“小白!”
白靈求助的朝車中間的兩兄弟投去視線,他們正在觀察頭頂的播報屏,也打了個措手不及,李雪聞安慰他:“彆怕!抓緊了!”
混亂不知持續了多久,白靈被震得葷七/八素的,眼冒金星的幾乎麻木了,車子突然停了。
是的,停了。
不止震顫,連帶著引擎聲也停了。
他不安地眨眨眼:“咦?”
在三人緊張的注視下,前門和後門發出緩緩地“哢哢——”聲,開了。
寒氣撲麵而來。
白靈的位置正是前門口,他盯著門後漆黑不見五指的虛空,愣了。
那兒隱約能看到建築物的輪廓,可是沒有燈、也無人煙,隻有風窸窸窣窣吹進車廂,像在誘惑無知路人進入魔物巨口。
出去,還是留下?
似乎都不是什麼好選擇。
“我們……出去?”
“先彆動。”
白靈倒退著從門口一步一步挪到中部的兩位天師那,人多有安全感。李雪聞語氣一如既往地篤定穩重,可白靈還是聽出了一絲慌亂。
後門情況和前門一樣,一望無儘的詭魅黑暗中,隱約有又高又遠的建築物輪廓。
那真的是播報中的“三海口人民醫院”嗎?無人知曉。
“要不,要不我先下去探路!”白靈鼓起勇氣,“反正我是鬼啦,也不怕出什麼事。”
他說著,抬起顫顫巍巍的小腿就要走,被謝一海一把拉住。
“胡鬨!”謝一海難得橫眉冷眼,“我們倆專業的都沒得出結論,你乖乖等著就行了!再說,讓你個小孩探路,誰能乾出這種事兒來!”
他是個不敢言辭的,語句措辭都不太中聽,可眸子裡的生氣和擔憂是真的,緊緊握住白靈手腕的大手將熱度傳至全身,白靈抿著嘴點點頭。
這一家可真都是好人呀。
白靈想,我出事他們都不能出事的,雖說我還有思想,還能感受到世界,但我十分明白一件事——我已經死了,我其實是不該繼續存在的了,每多活一天,都是這個世界給予我的饋贈。
而他們值得更久遠更廣闊的人生的。
他順從的點點頭,躲到謝一海高大偉岸的身後,背地卻暗自捏緊了拳頭。
最後得出結論:出去。
李雪聞列出三條理由:一、受害者沒有失蹤的,說明不會困死車上,下車興許就是回到陽間;二、公交車上顯然沒有更多線索;三、無法確定公交車等會會不會繼續開走。
語畢,他還專門叮囑了:“你,小鬼頭,乖乖走我身後麵啊,彆出幺蛾子。傻海你斷後。”
白靈乖乖點頭:“如果我注意到你們看不到的東西,立刻告訴你哦。”
李雪聞從腰間取出一條繩子,說是百齡蛇蛟筋骨所做,世間少有利器能將其砍斷。繩子不長,勉強將三人的腰拴在一起,避免走散。
李雪聞的手機電量還有80%,謝一海昨晚沒充,隻餘60%,又被李雪聞使勁冷嘲熱諷一頓關節時候掉鏈子。二人決定輪流使用手電筒,避免陷於黑暗。
當三人最後一隻腳從公交台階上下來的一刹那,一陣陰風呼嘯襲來,將背後門“哐”的關死了。
白靈背後汗毛高豎,他方一回頭,便見公交車車燈突然亮起,刺眼白光照開一片虛無黑暗,血色播報屏滾動著,隱約還能聽到車廂內機械女聲的報站聲。
一陣引擎聲轟隆後,公交車緩緩地開走了。
而方才空蕩蕩的車廂,搖晃的把手上,卻掛滿了人。
車廂,滿著離開了。
白靈很想一頭撞地上昏過去。
謝大佬說的是對的,瞎出門玩什麼玩兒啊,哪有在家打遊戲機舒服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