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蝶夢莊周(2 / 2)

白靈睜開眼,他手裡握著一個光滑潔白的東西。

是一截形狀怪異的白骨,用黑線與皮製符紙包裹著,形狀彎曲,猛地一眼看去倒像象牙,隻是太大了,將近一米長,大而輕,像泡沫棉;白骨粗處還有截麵,不知砍斷前究竟有多大。

七八歲的小男孩正趴在茶幾前,好奇的看著他手裡的東西。

白靈下意識四處張望,這裡是一間幽室,裝潢淡雅幽靜,窗外,枯山水石林禪意悠長,遠處,隱約有簌簌鬆林風聲傳來。

斜陽通過屋外長廊的半欄打進,這是一個悠閒的下午。

他不知道這是夢,抑或他生前的場景,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方才在下墓,也沒有對現在情形的印象。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

若現在才是真實,那些毫無意義的夢有什麼用?

白靈難以思考,他輕聲對小男孩說:“哥哥想靜一會兒……你先自己去玩吧。”

“好嘛,”小男孩不滿,“每次都是這樣,我一問東西你就支開我!”

“不是要支開你,”白靈耐心解釋,“哥哥有事情要忙。下次,好嗎?”

白靈心想下次就不是我這冒牌貨在這了,你來個攔貓淘器三千問都行。

小男孩精雕玉琢,能看出未來龍章鳳姿,他不情不願的乖巧點頭,從蒲團上站起身,跑出了屋子。

白靈婆娑著手中的“天蛇蛻骨”,一時思緒混亂。

這是他與“夢境”中唯一的重合點。

據說是用來複活人的藥方中一味藥,據說存在原戊青方墓,也應當是李雪陵冒險孤身下墓的目的。

門外突然被敲響。

“進。”白靈整理神色,不讓自己的突兀太過明顯。

紙門輕輕被推開,一個傭人打扮的女子低眉順眼:“到時候了。”

白靈點頭:“你先下去,我馬上就到。”

女子卻沒那麼好打發:“少爺……老爺臉色很不好。或許,您這時候不該出去。”

女子神色哀求的左右看看環境:“不然,您找借口走吧。我總有不好的預感……”

她明顯還有話要說,隻是咽在了喉嚨裡,不安的看向窗外天色。

天不知何時陰了,也或許天色晚了,黑雲壓城城欲摧,一切籠罩在憂鬱的陰鷙裡。

這女子明明一身幫傭衣服,卻口出熟人才會說的勸導,白靈不由得多看了女子幾眼。

女子很漂亮,是北方英氣之美。

等等,這長相,倒有點像佘姓雙胞胎?

白靈眯起眼睛,不是錯覺,女子跪坐在門口與他交談,門外應是走廊,隱約能看到昏暗的長廊,那昏暗不僅因為是室內,還來源於女子背後磅礴蠕動的黑氣。

那黑氣有點像……狼狗?不,嘴要比大型犬尖,臉寬,是狐狸!

白靈記得清楚,謝崇森向他介紹過,東北出馬仙三大姓氏:佘、胡、黃;其中胡家有“胡三太奶”,“胡三太爺”掌管天下出馬。

白靈長久不語,女子便以為他心已決,重重叩首便離去。

他將勞什子天蛇蛻骨放在茶幾上,輕輕起身,走到窗邊。

與夢醒前季節一樣,時值深秋,枯山水的矮灌木叢並非常綠,早已乾枯泛黃。有一男傭拄著掃帚,有一下沒一下的清掃著落葉,悠閒自得。

男傭注意到他的視線,抬頭對視,白靈沒有看清那人麵容,卻覺得熟悉感湧上心頭。

他為什麼要做夢?

為什麼要現在醒來?

又為什麼要重回夢境?

白靈喘著粗氣醒了。

他正邁步向前走著,口袋裡沉甸甸的零食提醒他,這裡才是真實。

佘姓姐妹正在竊竊私語,似乎在議論林姓兄妹的事,白靈聽不太清楚。他突然想問:“姐姐,你們請仙之類,是跟著誰學習呀?師傅還是父母?”

佘夏洌淡淡的看他一眼,不願開口的模樣,佘晴時喜歡這小朋友,她嗔怪的看妹妹一眼,應覺得說給鬼聽無所謂:“我們家呢,是世襲製,彆家也有師徒製。我家比較巧,母家縱狐,父家縱蛇,我們姐妹三人均與蛇有緣,便師從父親;小弟和狐有緣,便師從母親。”

白靈點頭,裝作好奇的問:“雪聞哥說,墓中有天蛇蛻骨,可複活死人,真的這麼神奇?”

話音剛落,白靈明顯看到李雪陵頓了頓腳步,隻是沒作聲,繼續向前走。

佘晴時卻笑了:“傳言罷了。若真有如此神奇藥方,當年皇帝們哪還有死的。”

佘夏洌補充道:“有可能有,但有得必有失,天道掠奪不給予,逆天行道的代價遠遠大於所得。咱們一路走來,陪葬品都少見,若真有此寶物,不知藏的多深了。”

謝一海深深睨了一眼默不作聲的李雪陵,此時他們平安走到了甬道儘頭,無論如何,這路現在看來是沒問題的。

他深吸一口氣:“開門了啊,做好準備。”

“咯吱……”

“這是!”

白靈驚了,也忍不住出聲:“什麼鬼?”

眼前,是降三世明王。

正麵的,忿怒相銅鈴眼正對著,磅礴的壓力撲麵而來,白靈急忙躲過那視線,似乎多看一眼都要被昧進去。

又是一座高台,又是那片穹頂直下的雕塑群。

可他們記得清楚,他們明明走的是底端的甬道!

白靈不安的打量四周,木質棧道,四散飄逸的飛天,還有降三世明王極具壓迫感的通天駐地的寶杖,正是剛才的墓室。

狼眼手電朝下打去,隱約還能看到令人頭暈目眩的二十多米高空下,九扇散落各方向的門。

“這不可能!”李雪陵瞠目結舌,“沒有爬坡,沒有台階,怎麼回到的高層的高台?”

所有人都記得清楚,他們從高台上爬下,選擇生門,走過平坦無波瀾的甬道,然後推門——

沒有人聲稱記憶有斷點。

白靈有,可他覺得那突如其來的幻境與其毫無乾係,說了反而徒增事端,閉緊了嘴。

幾人決定再走一趟。

事實上,出口和第一次出口有區彆,第一次見到的降三世明王是側麵,這次是正麵。無論路徑多難理解,起碼能證明不是原路返回。

他們下到底層,生門有被打開的痕跡和腳印,說明方才的行動不是幻覺。

“生門不對,我們繼續試試休門和開門?”佘晴時提議,她在謝一海開口前率先發話,“三個生門呢,不一定是哪個。”

十分鐘後。

降三世明王猙獰正麵映入眼簾。

又十分鐘後。

降三世明王猙獰正麵再次映入眼簾。

李雪陵這個急脾氣,在精神崩潰邊緣徘徊了,他捂住頭哀嚎:“什麼鬼?不是,你們感受到我們在上、上、上、上坡了嗎?”

沒有。

後麵兩次的開門和休門,白靈沒有再陷入詭異幻境,隻是佘晴時的客仙一直不安的蠕動著,不時發出“嘶嘶”的警醒聲。

“它在說什麼?”李雪陵逼問,“它說了一路的話,它在說什麼?”

“沒可在意的,”佘晴時搖頭,似乎不想明說,“和我聊天而已。”

“聊天?”李雪陵笑了,“都他媽什麼時候了聊天?怎麼沒見你妹妹聊天聊得這麼歡快呢?”

謝一海意識到他情緒不正常,低聲怒吼:“雪聞,發脾氣有用?”

“你敢說你不急?”李雪陵怒視看他,“可彆裝了,一個個的裝淡定有用?她的出馬仙說的也許是關鍵線索,你敢說你不想知道?”

氣氛一時尷尬極了,白靈為難的勸解:“先彆內鬥,吵也沒用呀。姐姐,你能稍微說說你們在聊什麼嗎?”

佘晴時歎口氣,她龐大的脊椎抖動一下:“我不是有意隱瞞,真沒有用信息。它說它害怕,要我們快離開,可能怎麼離開呢?”

“就這個?嘰嘰歪歪一路?”李雪陵顯然不信,“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佘晴時哪料到他這麼不留情麵,脾氣再好也急了:“你什麼意思?我隱瞞線索我們姐妹出不去也會死在這,我隱瞞有好處?”

“誰知道呢,”李雪陵嗤笑,“你自己說你們倆是因為救林明晚進來,我們怎麼知道你們不是林家兄妹的幫凶呢?本身林明晚身處兩處就很可疑好嗎!”

“你!”

白靈快急死了,趕緊攔住想動手的佘夏洌:“退一步海闊天空,退一步春暖花開,退一步……呃,人間處處是真情,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他老年表情包專用配字都冒出來了,儼然勸架勸到詞窮。

這次,謝一海不準備聽勸阻了,要走中平之道,便是能確定是生門死門的六門之外,拋出麵無表情門,另兩門選一。

李雪陵沒有反駁,他還在氣頭上,待謝一海做出選擇,利落開門,進門,扭頭就朝前走。

雙胞胎姐妹沒有選擇,三個生門均是死循環,走死門風險更高,隻得一咬牙跟著謝家兄弟進了中平之道。

中平之道果然是不同的。

一陣陰風窸窣,甬道更加狹窄,四處仿佛有東西在遊走……

白靈不安的回頭看一眼,想看這扇石門後寫了什麼,卻是兩個字。

“再見”

什麼?!

白靈驚訝轉頭要喊住大家,卻見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他再次睜眼,場景轉換。

他正站在病床前。

一個渾身插滿管子的病弱青年,正躺在純白到刺眼的床單上。

身旁是之前見過的小男孩,小男孩長大了,十四五歲的樣子,顯出未來的好相貌來,穿著也叛逆了。

少年不滿的嘟囔著:“都睡七八年了,有什麼好探望的……要我植物人這麼多年,我恨不得讓彆人殺了我。”

白靈順口斥責出聲:“少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少年扁扁嘴,知趣的撇開頭。

白靈這才開始打量環境。

正如少年所說,麵前人是植物人,用營養液維持生命。他的護工顯然疲於應對客人,正疲倦的在凳子上打盹,大有隨你們探望的意思。

病床下大小盆子隨便堆落一地,久病床前無家人,護工應付了事,家人也不做關心,著實看著讓人心酸。

那植物人麵容平平無奇,麵相卻好,看著就舒服,本應是有大福之人。

白靈很確定之前沒見過這病人,第一眼看過去,卻覺得十分眼熟、十分有眼緣。他想,也許這是我生前記憶,我或許生前認識他。

他想要走到床尾,去看看這人名字,病房門卻開了。

來人卻讓白靈怔在原地:“謝……大佬?”

一米九多的高個,氣度不凡,英俊沉毅,可不就是謝崇森?

隻是“謝崇森”很是意外的看他一眼:“你認識我?”

白靈不知如何回答,謝崇森也沒有與他多交流的意思,隻是走到床前,放下了手中一個牛皮紙袋。

白靈摸不透謝崇森是探望者還是家屬,說家屬吧,對白靈和少年沒有任何招呼意思;說探望者吧,放下牛皮紙袋就走,毫無多做停留之意。

謝崇森真的頭也不回的走了,白靈急了,趕緊追上前去:“謝崇森!你等等!”

男人停下了腳步。

他看不出神情的毫無波瀾的眸子緊緊盯住追上來的白靈,一字一句地說:“你叫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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