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新購置的府邸位於蘭布拉大街64號,是一幢獨棟彆墅。
海風習習的晌午,馬車沿著蘭布拉大街的石板路麵骨碌碌地前進。
街道兩旁,許多老房子在翻修。陽光的角度緩緩旋轉,屋頂新鋪上的釉彩瓷磚便閃爍著波浪般的粼粼微光。
“砰!”
馬車整個震了震,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砸了一下。
“該死!”車夫一聲驚叫,馬車速度驟減。喬伊差點一頭栽出去。
等車停穩了,車夫趕緊回頭:“小姐,您沒事吧?”
“我沒事,”喬伊拽住窗邊的銅把手,驚魂未定地把簾子撩起一角,“這是怎麼了?”
“有些小混蛋在踢球。”馬車夫氣呼呼道,轉過頭大聲喝罵:“混小子,踢球到彆處去!這裡是車跑的地方!”
“我是提醒你們注意安全!不要再往前走了!”一個稚嫩的男孩理直氣壯地回答道。
喬伊從車簾的縫隙望出去,看見一群穿著短袖短褲的小男孩,各個跑得滿頭大汗,發梢上滿是亮晶晶的汗珠。
說話的這個站在最前麵,短短的寸頭在額際剃掉了一塊,縫了好幾針。
他一手抱著個麻團似的球,另一手趾高氣揚地叉著腰,“前麵就是伯爵之家了,那裡很危險!屋頂會塌下來砸死人的!”
片刻之後,馬車的車簾拉開,窗戶裡露出一個少女的臉龐。
麵紗半掩的少女端出慈祥的微笑,連聲音都充滿了哄騙小孩的甜美:“勇敢的先生,謝謝你。你叫什麼名字?”
“我……”
滿街瘋跑的小男孩第一次被人叫“先生”,還是這樣一位端莊優雅的淑女。他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但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隊員們還在看著自己呢!他可不能丟了蘭布拉西區隊的臉。特彆不能當著漂亮姐姐的麵丟臉。
於是,小小男子漢神氣地揚起了下巴:“我叫帕克!是蘭布拉西區足球隊的隊長。”
“哦,原來是帕克先生。”少女鄭重地點點頭,像要把他的名字認真記下來,“您怎麼知道伯爵之家的屋頂會塌下來呢?”
帕克認真解釋道:“大家都這麼說!伯爵先生由著女兒胡來,請了一個根本沒有資質的年輕建築師設計屋頂。還沒有建好,屋頂就快要塌啦!”
“再說了,如果不是真的,市政廳怎麼會派人來檢查呢?他們就在前麵呢!”
……
喬伊坐在行駛的馬車中,紫羅蘭色的眸子低垂,目光微冷。
伯爵派來的男仆之前對她解釋了大致情況,和熊孩子的說法基本一致。
安東尼奧參與伯爵之家的屋頂建造不過幾周,附近街坊便悄悄傳言說,那種像蛋糕上懸空的奶油一樣的房頂裝飾早晚會塌下來砸到人。
一傳十十傳百,不知是哪個警惕性尤其強的市民,直接把安東尼奧的作品舉報到了市政廳。
而她那不靠譜的建築師,正在前麵跟市政廳的老爺們對峙。
馬車在伯爵之家門口停下來。
喬伊一下車,就看見幾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士。他們都帶著考究的皮質大夾子,正站在門外低頭記錄,還不時談笑幾句,甚至有一個正在打哈欠。
可憐的老好人古埃爾伯爵在一旁搓著手,看到喬伊來了頓時眼前一亮。但他還沒來得及迎接喬伊,專家中便有人開口了。
“目前看來,屋頂設計確實有可能不符合安全建築規範。”
最為年長的那位花白頭發中年男人公事公辦地道,“現在建築已經引起了市民恐慌,所以我們市政廳不得不受理投訴。”
“可能?”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我還以為市政廳的所謂專家可以給出更令人信服的解釋。”
安東尼奧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淡藍色的眸子近乎輕蔑地盯著底下一排年紀有他兩三倍大的前輩。
他穿著薄薄的白襯衫,袖子的紐扣解開一顆,將襯衫挽到手臂上。
此前天氣冷,他一直穿長袖。喬伊這是第一次見他露出手臂,才發現他看著瘦,其實襯衫下的肌肉線條流暢而有力。
抱胸往那一站,配上冷厲的眉峰,就像是要打架。
古埃爾伯爵一臉痛苦地捂住了胸口,低聲對喬伊道:“費爾南德斯小姐,請您務必幫我勸勸他。”
那位中年專家很明顯被來自小輩的蔑視給激怒了。“這麼說,我們年輕的建築師先生似乎覺得自己有更權威的解釋。”
“權威不權威,不由你說了算,更不由我說了算。”
安東尼奧的目光更冷了,“事實會證明一切。我用的隅撐從四個角度固定住上翼緣板,這是□□建築中用過的結構,從未出現你們說的問題。你們自己也是建築師,不會連這都不知道吧?”
他的逼問有點尖銳。那幾位專家被問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轉頭看向剛才還在打哈欠的小胡子男人:“勞斯,你是這方麵的專家,你說呢?”
“呃?”小胡子突然被點名,下意識地輕咳一聲,“……不太好說。”
安東尼奧馬上冷笑道:“自己的專業都不知道,真好奇您的建築師稱號是怎麼來的。”
“注意你的措辭!”小胡子氣得胡子一翹一翹,惡狠狠道:“我們可以禁止你繼續從事建築行業!”
安東尼奧嘴角一勾,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如果市政廳的建築師都是您這樣的貨色,那被禁止從事建築行業大概是我職業生涯所能獲得的最高褒獎。”
“你!”小胡子氣得臉都漲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