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巨大的爆炸聲驟然席卷一切。
手不受控製地把聽筒摔出去,卻在冰冷金屬即將從指尖鬆脫出去時,突然又抓緊了它。
“安東尼奧?安東尼奧!”
電話線那頭是一片死寂。電話已經斷開。
喬伊飛快掛斷,然後再次撥下城堡的電話。
沒有等待音,沒有忙音。
一切隻是寂靜——那台電話已經失去了應答的能力。
她猛地轉過頭:“電話斷了!電報呢?”
電報員咬緊牙關飛快地又打了幾下,然後頹喪地捶了一下桌子。
“斷了。”
指揮部裡頓時陷入一陣可怕的寂靜。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看向了窗外——在那個方向,山頂被一陣陣絕望的火光照亮。
鳥瞰整座城市的蒙特惠奇城堡,終於在此時,成為了一座真正的孤島。
“配合火力!”艾達突然怒吼一聲。
沒有一刻喘息的時間,所有人馬上投入了新的戰鬥。
如果說此前一直是城堡裡的人在為他們吸引火力,那麼現在,就輪到城區保護這座岌岌可危的高地。
然而,卡洛斯顯然已經提前做了兩手準備。
緊急出動的力量被山腰上的敵軍炮火壓製,衝鋒數次也無法突破。
城裡的炮火以低對高,終究處於劣勢。
山頂的炮火聲始終不斷,甚至越來越激烈,能聽到交戰雙方在不斷接近。
人們的心情也越來越沉重。
漆黑夜幕下,硝煙籠罩中,城區裡看不見城堡的實際情況。
甚至不知道它是不是已經陷落——就像是一句禁忌的詛咒,此刻沒有人敢把這個可能性說出來。
他們隻能安慰自己——現在我們還沒遭到來自城堡的炮擊,就說明城堡還未失守。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黎明慢慢地爬上粉色的天空。
“等等,你們聽——”
失去了作用的電報員忽然打開了窗戶。
凜冽的冬風呼嘯著從窗外灌進來。
同時灌進來的,還有遙遠的號角聲。
城裡所有在炮火夜無眠的人們都屏住呼吸,抬頭望去。
山頂依然籠罩在硝煙中,可這號角聲卻衝破了濃煙,傳得很遠很遠。
悠長而明亮,牽引著淡金色的晨曦緩緩升起——
“平安。”
人們喃喃道,眼中泛起淚花。
這是戰火紛飛的年代最美的旋律。
代表平安的號角。
美妙的旋律從孤戰的城堡中升起,盤旋在城市上空,傳遞到每一個牽腸掛肚的人耳中。
城堡沒有失守,城堡裡的人,還在堅持。
就在這時,忽然槍聲大作。
悠長的號角聲猛地一個破音,戛然而止。
那一瞬間,城裡所有人心中的恐懼無可比擬。
為使號聲傳得更遠,號手必須站在突出開闊的地方。
那個情景,根本不需要看到,就會在心中勾勒出來——
一位年輕人拚死站上高塔,為城裡的人吹響號角。
他的胸前驟然開出一朵血花,而這個年輕的靈魂,再也回不到城裡的家。
敵軍的又一陣猛攻開始了。
天邊一點點亮起來,人們的心卻一點點沉下去。
號手需要練上百種軍號譜,是軍隊中非常稀缺的資源。
城堡再不可能這樣奢侈地為他們報平安了。
“奸細!我們中間一定有奸細!”
忽然有人猛地砸向桌子。
他的眼中滿是通紅的血絲:“如果沒有奸細,為什麼卡洛斯總會知道我們什麼時候要向城堡增援?”
旁邊的人伸手去拉他:“阿爾森,冷靜一點……”
阿爾森一拳揮了過去,那人頓時重重地跌在桌邊。
他一把揪起那人的衣襟,扯到麵前歇斯底裡地大吼:“是你對不對?不然你怎麼這麼確定?啊?!”
眾人都被這一變故驚呆了。
“住手!”
幾人連忙衝上去抓住阿爾森,七手八腳地將他摁在桌上。
阿爾森拚命掙紮,開始大聲嚎哭:“沒有增援,城堡裡的人必死無疑啊!你們都沒有心嗎?我的兩個弟弟都在裡麵啊!”
指揮部裡一片混亂,有人在麵紅耳赤地爭論,有人在扭打,有人在絕望地祈禱。
與城堡失聯是個致命的打擊。
沒有聯係,他們不知道城堡此時狀態如何,能否還能守住。
萬一失守……
那不僅僅意味著城堡的淪陷,也意味著巴塞羅那的末日。
喬伊急促地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奸細到底有沒有是另一回事,但如果人們相互猜忌,甚至各自提防……
在戰火中,這是要命的事。
可她該怎麼辦?
眼下忽然一片涼意,她一抹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流淚了。
被寒風一吹,淚水冰涼刺骨。
淚水是人類軟弱的見證。
意識到自己落淚,往往會讓人在一瞬間格外軟弱。
那一刻,她流著淚看向窗外,望向太陽升起的方向。
神啊,如果你能告訴我們,他們還在……
淚水中忽然有什麼一閃。
喬伊猛地一陣顫栗。
她飛撲到窗前,使勁擦了擦眼睛。
片刻之後,“你們看……那是什麼?”
人們都轉過頭來。
然後驚訝地忘記了要說什麼、要做什麼。
所有人都湧到了窗前。
在太陽升起的方向,蒙特惠奇山頂端。
棕黃色的硝煙中,一根亮閃閃的旗杆緩緩升起,頂端的旗幟在晨曦中舒展開來,若隱若現。
那是麵紅色與黃色並列的旗幟,仿佛一麵染血的金盾。
卡斯蒂利亞的金色城堡、萊昂的粉色獅子、納瓦拉的金色鎖鏈,當然還有加泰羅尼亞人的阿拉貢王國的紅黃條紋。
那是融合成這個國家的四個古老王國。
“血與金……”有人喃喃道。
過去一個世紀,城堡上空飄揚的這麵旗幟意味著巴塞羅那的仇恨。
但現在,它意味著巴塞羅那的希望。
那是血與金的旗幟。
西班牙王國的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