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它像一堆快要融化的蔓越莓冰淇淋,有人說晚上看見它,感覺蒙特惠奇山喝醉了在跳舞。
不過喬伊倒是覺得,安東尼奧絕對從文森特畫的星夜中提取了靈感。
這座宮殿就像是落入人間的銀河星係,每一根線條都在流淌舞動,仿佛可以追溯到人類最遠古的想象。
一個人站在它前麵,很難相信這竟然是靜止的建築——比起“石頭的詩篇”,它更像是山與海的交響樂。
坐在山坡的樹蔭下,往城區的方向看去,整個世博園區的階梯結構清晰可見,場館也都已初見雛形。
對於這樣浩大繁瑣的工程來說,建築師團隊的任務已經基本完成了,但土木工程師們還在辛勤工作。
“噢噢噢——”
遠處橢圓形的白色體育場猛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整座蒙特惠奇山都在顫抖。
“看來又進球了。”喬伊朝那邊望去。
這一天是巴塞羅那的同城德比——巴薩成立短短一年後,皇家西班牙人足球俱樂部也不甘落後地成立了。
今天是這兩支球隊這個賽季的第一場比賽,能容納五萬多人的球場擠滿了瘋狂的觀眾,此起彼伏的歡呼和呐喊震天動地。
“我也好想去看球啊——”喬伊拖長了聲調抱怨。
“應該沒有人敢不讓你去。”安東尼奧瞥她一眼。
“……但是好熱,真的好熱。”
喬伊歎氣,“而且總會有一堆人跑來找我拉讚助拉投資求引薦給王室……也不看看場合,煩死人了。”
“如果你想要,一定有人願意給你修個包廂,像劇院裡一樣。”安東尼奧幸災樂禍。
“那豈不是太沒氣氛了!看球就是要一大群人鬨哄哄的一起才有感覺嘛。”
“所以,你看我這麼可憐,”喬伊忽然眼睫忽閃忽閃地看向安東尼奧,“關於鑰匙——給我個線索嘛。”
“已經給你了。”安東尼奧絲毫不為所動,給出她無數次聽到的答案。
“太過分了!”喬伊抱著腦袋哀嚎,“線索都這麼敷衍——誰會像你一樣,送人禮物還自帶謎語?智商不夠都不配收禮物是吧?”
她熊熊燃燒的好奇心在麵對玫瑰線燈泡裡的那把鑰匙時攀到了頂峰,她拿著它試了無數個可能與不可能的地方,然而沒有一個與鑰匙匹配。
那把黃澄澄的小鑰匙簡直成了她最大的執念。
“那求求我,我說不定就告訴你答案了。”安東尼奧悠然地問道。
“我才不。”喬伊斷然拒絕。
她與他打了賭——雖然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當初在想什麼——她會找到這把鑰匙對應的門。
結果就是,喬伊黔驢技窮後,甚至暗戳戳地試圖在安東尼奧睡覺時問他——可惜他在夢裡並不與人搭話。
“讓我再想想。”她悻悻地望向遠方。
她這麼聰明,總能想到的。
萬裡無雲的天空燃燒成橙紅色的晚霞,把巴塞羅那鱗次櫛比的街道建築也映得一片通紅,看著就覺得熱。
“唉,這個夏天,巴塞羅那簡直沒法呆。”喬伊忍不住嘟嘟囔囔,“熱得要死,而且到哪兒總是被人認出來,太不方便了。”
安東尼奧忽然轉過頭來:“那不如逃離巴塞羅那?”
“啊?”喬伊一愣。
“還記得嗎?我三年前接下了桑坦德郊外一處彆墅的設計——單主人在國外,完全不著急,我隨時都可以過去主持開建。”
桑坦德位於西北海岸的坎塔布裡亞,那裡毗鄰北大西洋,夏天也涼爽濕潤。
“咦,”喬伊被突如其來的提議給繞得暈暈乎乎,“世博園區……哦現在倒也用不上建築師了。”
安東尼奧接上話:“教堂已經建完地下聖壇與立柱,現在施工的整體結構大概還需要一年,這個過程中我也暫時隻能在紙麵做設計,現場做不了什麼。”
喬伊震驚地發現,這個異想天開的提議竟然有實施可能。
“啊,我現在手上倒也確實沒什麼事……投資項目都分到了專業經紀人手裡,隻要跟帕斯卡說一聲,把事情安排一下……”
她真的動心了。
太陽像顆溏心蛋一樣咕咚墜入地平線,天空中掛著最後的餘暉。
經過一整天的陽光烘烤,入夜的巴塞羅那也沒有多涼快。
就好像平底鍋裡滋滋作響的土豆餅,哪怕是翻麵,另一麵也會受到熱浪的煎熬。
“走?”喬伊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安東尼奧。
“走。”他衝她眨眨眼。
於是,他們真的在初夏之夜急匆匆離開了熱烘烘的巴塞羅那,幾乎沒帶什麼行李。
登上開往桑坦德的火車時,喬伊忍不住捅了捅安東尼奧:“你看我們像不像為一對家族所阻撓,決定排除千難萬險,偷偷私奔的戀人?”
安東尼奧無語地瞥她一眼:“……哪裡像了?”
喬伊失望極了:“你怎麼這麼沒勁!就不能把你在建築上的浪漫想象力分一點過來嗎?”
安東尼奧沒說話,拉著她穿過車廂,經過戴著皮帽打哈欠的老頭,避開抱著小皮箱埋頭亂竄的小孩,找到他們的包廂。
“哇,真不錯。”喬伊先走進去,好奇地左顧右盼,“就是車廂裡有點熱……”
包廂的門在身後“哢噠”一聲關上。
她忽然被拉進一個灼熱的懷抱裡,毫無防備地趔趄兩步,腰肢被扣住才沒有後腦勺直接撞到牆上。
喬伊感覺到安東尼奧的睫毛碰到了她的睫毛,有點癢癢的。
但隨即就再也無暇多想。
含羞草在微風中蜷縮,蝴蝶落在旖旎的花瓣上。
狹小空間裡的吻並沒有持續多久,喬伊很快就心有餘悸地倚靠在微涼的門壁上,上氣不接下氣。
這時,耳邊傳來幽幽的聲音:“我看,更像是惡龍擄走了公主。”
火車在夜幕下緩緩駛離加泰羅尼亞,沿著埃布羅河在梅塞塔高原與比利牛斯山脈間侵蝕出的狹長走廊,呼哧呼哧地穿過西班牙北部的群山與河穀。
銀亮的月光落在曲曲折折的埃布羅河上,亮得像一麵鏡子。
裡奧哈的葡萄藤都吸飽了月光,遠遠望去,大片毛茸茸的葡萄莊園仿佛覆了一層鴨絨一樣泛著起伏的微光。
喬伊對這次說走就走的旅行興奮不已,興致勃勃地趴在窗前看螢火蟲在車窗外一閃一閃,直到半夜才睡著。
當她在火車有節奏的哐當哐當聲中熟睡之際,火車駛入了坎塔布裡亞山脈,仿佛星河裡的魚穿越一麵隱形的鏡子,從地中海的太陽烘烤著的東海岸遊進了另一邊溫和而濕潤的鏡中世界。
清晨,喬伊在咖啡的香味中醒來時,那種令人煩躁的燥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清涼濕潤的風裡彌漫著森林的涼意。
月亮低低懸掛在蒼藍色的地平線上,仿佛一顆銀白色的薄荷糖。
謝天謝地,終於告彆了令人抓狂的地中海氣候。
溫帶海洋性氣候萬歲!
窗外流淌著奶白色的晨曦,鬱鬱蔥蔥的森林纏繞著薄霧,一切都還未從露水清涼的夜晚醒來。
靜謐無聲的綠色原野與山嶺邊緣隱約露出平滑的藍色——
不是地中海那種燦爛明媚的藍,而是大西洋沉靜而深邃的藍,深海裡的洋流帶來極地的冰雪寒意。
那便是坎塔布裡亞的藍色海岸。
作者有話要說: 校長原話:“真不知道我把畢業證書發給了一位天才還是一個瘋子!”
桑坦德有驚喜,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