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醒來時,對著清晨奶白色纏繞著霧氣的天空愣了半天,窗外的金翅雀清脆的叫聲顯得格外幸災樂禍。
昨晚發生了什麼?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隻記得自己確實喝多了,還吐了——至少半年內,她恐怕不想再聞到半點白蘭地和蘋果酒的味道了。
等到她看到安東尼奧的黑眼圈時,這個疑問頓時擴大了。
“安東尼奧,我昨晚做了什麼?”不會揍他了吧。
安東尼奧很是懷疑地端詳了她片刻。
這麼無辜的小天使模樣,和昨晚的小魔鬼判若兩人——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喬伊眨巴著無知而好奇的眼睛看著他。
安東尼奧抱起雙手,麵無表情:“你讓我給你講故事。”
“我看你精神很好,於是就讓你幫我計算結構。”
喬伊瞪圓了眼睛:“我算了嗎?”
這不科學啊!
她聽說自己酒品實在不算好,所以除非真的得意忘形,一般都很注意不喝多。
“嗯,算了。”安東尼奧點點頭,很自然地摸了摸她還沒梳的亂蓬蓬的腦袋,“乖得像隻貓。”
一隻會在人身上上躥下跳,還會吐在你身上的那種貓。
“公主殿下!伯爵先生!”索圖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兩人從窗外望出去,看見這位在當地有頭有臉的中年貴族激動得帽子掉在地上都顧不得撿,手上揮舞著一個信封。
……
“史前人類學大會的邀請函?不錯呀!”喬伊笑道。
1878年,巴黎將舉辦史前人類學大會。學術組委會向近期發表過相關領域研究的有名學者都發出了邀請函。
作為一個非職業考古愛好者,索圖拉還是第一次接到國際史前委員會組織的學術大會的邀請。
他越過門檻的作品,便是不久前發表的《桑坦德省史前文物筆記》,裡麵詳細描述了阿爾塔米拉洞穴的史前人類壁畫。
“時間是明年三月,還有幾個月的時間。”索圖拉說道,不住地搓著手,“史前委員會還會提前派出專家組來這裡考察……我真是太激動了。”
“是巴黎世博會期間,”喬伊頓時雀躍起來,“我也想去看看!”
“你去不去?”她問安東尼奧。
“去。”安東尼奧點點頭。
他在心裡迅速計算了一下——沒辦法,得再熬熬夜加快建房子的進度了。
……
隨著大西洋刮來的風在伊比利亞半島由涼爽轉為溫暖,這一年西班牙的冬天來得特彆快,並且一點也不冷。
地處西南腹地、梅塞塔高原中部的首都馬德裡更是溫暖舒適。
萬裡無雲的藍天下,馬德裡皇宮的白色大理石浮雕熠熠生輝。
這座巨大的皇宮極為華麗,是僅次於巴黎凡爾賽宮和維也納美泉宮的歐洲第三大皇宮。
一個多世紀前,它的建造花了足足二十六年——雖然與聖家族大教堂的一百多年相比不算什麼,但考慮到皇宮對於開放使用的緊迫性,它的宏偉壯闊可想而知。
桃花心木的華麗木窗,繪畫長廊裡卡拉瓦喬的《莎樂美和施洗者約翰的頭顱》,蒂耶波洛在整個天花板上所繪的巨幅壁畫……
那些落在腦海深處的記憶隨著麵前的景象一點點浮現在眼前,就像她自己真的經曆過一樣。
喬伊著迷地端詳著麵前精美絕倫的天鵝絨掛毯刺繡,又把目光移向窗外視野開闊的西班牙廣場。
此刻,後世矗立在那裡的塞萬提斯紀念碑還沒有修建起來。現在的一片密林在幾十年後會騰出一片空地,豎起那位大作家的雕像,以及堂吉訶德與他忠實侍從桑丘·潘沙的銅像。
門忽然打開,年輕的國王一步跨進來,以極不符合身份的姿勢探出腦袋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然後趕緊關上門。
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八成還做了壞事。
“啊,總算能喘口氣,”他擦了擦額角,“漢斯應該得過一會兒才能找到我。”
他看見喬伊,長歎一聲:“姐!這幫大臣真的是累死我了。怎麼連說話都能這麼費勁呢?簡直比薩巴蒂尼花園裡那棵大橡樹上的麻雀還要聒噪!”
喬伊噗嗤笑出聲:“我以為就算是國王,在婚禮前夕也該有些休息的時間。”
“沒辦法,”阿方索頭痛道,“去年議會剛剛頒布新憲法,現在我們的一切都是全新的,都得從零建起。”
這部憲法是西班牙曆史上第一次確立了君主立憲製,也是自由派與保守派在漫長疲憊的角力之後最終妥協達成的結果。
對於這位未滿二十歲的國王來說,他既想挽救自己的國家,也想挽救自己的家族,於是一切都像踩鋼絲一樣令人精疲力儘。
“你這個樣子,總算像是個比較靠譜的男人了,”喬伊端詳著弟弟,“不然我還奇怪呢——哪家姑娘竟然這麼傻,看上了你?”
“姐姐!”阿方索震驚地瞪大眼睛,“你不會當著梅賽德斯的麵這麼說吧?”
“我的天哪,”喬伊要笑暈過去了,“果然是被丘比特之箭給射中的人——我這麼嫌棄你,你的反應居然是怕被梅賽德斯聽到。”
梅賽德斯·德·奧爾良便是阿方索的未婚妻——雖然眼下正處於風口浪尖。
這位奧爾良公主大概是大臣們最不希望國王娶的妻子,就連仍在國外沒有回來的伊莎貝拉二世女王都秘密給阿方索寫了信,勸阻他娶這個女孩。
“我是認真的!”阿方索神情果然很認真,“雖然梅賽德斯從來不跟我說,但我知道這座皇宮裡肯定有人想讓她不愉快。”
“哦,我懂了。”喬伊敲敲窗台,“你放心,有我在的地方,肯定不會讓你的小甜心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