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1 / 2)

愈向北走, 人煙愈稀少。漸漸沒有了縣、鎮, 倒是防禦性的塢堡多了起來,肅殺之意漸濃。

有幾次,和親隊伍都是宿在塢堡中的。李固也漸漸不再遠離隊伍了。

再長的路,也終究有走完的一天。終於塢堡也不見了影子,一眼望去,是白茫茫的覆著厚厚積雪的土地。

“到了。”謝玉璋輕輕地說。

到草原了。

那厚厚積雪之下, 便是倒伏的乾草。北地的雪很難融化,往往一場大雪之後許久,都是看不到儘頭的白茫茫。

土地卻也不像雲京那樣全是平坦的大地,有一些緩坡丘地, 連綿起伏,線條圓圓潤潤的。

五皇子第一次離開雲京這麼遠,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地貌,很是咋舌:“這可怎麼辨識方向?不會迷路嗎?”

然而李固的斥候的確不會迷路,他們做好了精確的地標, 一路指向王帳。

汗國的信使也不會迷路, 他們往返於和親隊伍和王帳之間的頻率越來越頻繁。每天向隊伍稟告, 此處離王帳還有多遠。

五皇子聽了幾日,覺得不對:“我們走的有這麼快嗎?”

“沒有。”李固為他解惑, “是王帳在向我們來。”

“啊?”五皇子道, “我以為……”

以為王帳就如大趙的都城和皇宮一樣, 是固定不動的。這其實是錯誤的認知。

阿巴哈國師聽到了, 大笑解釋:“何為王帳?可汗大纛哪裡, 哪裡便是王帳。”

終於這一日,斥候和信使一同返回,李固聽了稟報後,打馬來到謝玉章的車旁,向她稟報:“殿下,明日便要與可汗會合了,今日會早些紮營,殿下有什麼需要準備的,請及早準備起來。”

許久,車廂裡才傳來謝玉璋的是聲音。

“知道了,沒什麼要做的。”她說。

她沒有推開窗戶,更沒有掀起窗簾,李固想。

從前每一次,他到她的車邊來向她稟報什麼的時候,她總是會掀起簾子,露出海棠一般的嬌顏。她總是會對他笑,哪怕她知道自己正走在一條可能再也不會返程的路上。

可這次,她沒有。

她的聲音低而悶。落在李固的心頭,沉沉的。

他馬頭一撥,打馬在謝玉璋的車旁原地轉兩圈,才雙腿一夾馬肚,驅馬離開。

“尋找紮營地。”他下令。

斥候很快就把地方找好了。就在一個圓潤山丘下方的凹地,緩緩升起的坡地擋住了西北風,凹地裡的空氣便沒那麼寒冷。

但李固和他的飛虎軍並沒有在凹地裡紮營。即便知道這一趟和親之旅斷不會和汗國發生衝突,他依然遵循用兵之道,於地勢高處紮營。

五皇子跟謝玉璋咋舌:“真不怕冷。上麵可冷呢。我喊他下來,他還不肯。”

王石頭則在李阿大旁邊叨逼叨、叨逼叨:“紮營必以高處,若遇夜襲,騎兵一衝之力,可當數騎。紮營必以高處,若遇夜襲……”反複背誦,加強記憶。

李阿大痛苦死了:“求恁彆念經了,俺這一旅四更天輪崗,俺得睡!”

翻個身用氈毯捂住了耳朵!

即便在這樣的環境下,謝玉璋依然洗了熱騰騰的熱水澡。現在大趙還在,她還是公主,這本就是公主該有的待遇。

坐車時間太長,腰背酸痛。暖融融的帳篷裡,木塌上鋪了數層厚厚的皮毛褥墊保暖,再鋪上柔軟的絲綿褥墊,床單是最細的細麻,比綢柔軟,比緞溫暖,細膩親膚。

謝玉璋伏在上麵,靈巧侍女為她按揉腰背,放鬆筋骨。

謝玉璋忽然睜開了眼睛:“誰在哭?”

按摩的侍女停下手,側耳聽了聽,果真是隱隱聽到了哭聲。給掌燈的侍女打個眼色,掌燈侍女撩起輕紗帳幔,繞過屏風,去了帳篷的外層。

不一會兒便回來稟報:“是晚秀。”

“她怎麼了?”謝玉璋問。

侍女猶豫了一下。

謝玉璋察覺有異,抬手讓按摩的侍女停下,對掌燈侍女道:“但說無妨。”

“晚秀說紮營的時候看到一個女郎,很像阿斐姐姐……”侍女深深垂下頭,“她心裡難過,便忍不住哭了。請殿下責罰。”

謝玉璋怔了會兒,才問:“我記得晚秀以前常跟著阿斐的是不是?”

“是。阿斐姐姐一直很喜歡用她。”侍女說,“她與阿斐姐姐的感情,原就比我們幾個更深一些。”

謝玉璋想起林斐以前誇過晚秀好幾次,說她“敦厚踏實”。林斐其實不喜歡那些過於跳脫的宮娥。朝霞宮裡的人很鮮明地分成兩群,陪她玩耍的那一群性子都要活潑些,跟著林斐乾活的那一群相對安靜沉穩。

“殿下。”侍女將謝玉璋喚回神,“請殿下責罰。”

謝玉璋坐起來,攏攏還有些濕意的頭發,輕聲道:“有什麼好罰的。誰不想阿斐呢?”她也想啊。

但隻要想到林斐在勳國公府會很安全,不用再擋在她身前替她承受那些傷害,她就覺得分離是值得的。

“去跟晚秀說,淨了臉記得擦香膏子,不然風一吹,臉就裂了。”她說。

掌燈侍女欣喜道:“謝殿下。”

謝玉璋揮揮手,侍女們魚貫退下,隻有夏嬤嬤還留下。她從侍女手裡接過謝玉璋的長發,就著榻邊的熏爐幫她烘乾。

“殿下做得對。”她說,“人心思鄉,思念故人,都是正常的。”

“是啊。人的心都是肉長的。”謝玉璋望著地上的影子,“即便是有怨有恨,也是正常。我隻是個公主,不是神仙,沒有點化人的仙術,能讓旁的人沒有悲戚傷痛,隻快快樂樂的。”

夏嬤嬤道:“便是神仙,我看也沒那本事。”

謝玉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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