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1 / 2)

回到自己的帳子裡,夏嬤嬤正在講古,林斐正認真聽著。

“在說什麼呢?”謝玉璋進了帳子,脫下裘皮鬥篷問。

林斐見她安然無恙地回來,微微鬆了口氣,告訴她:“嬤嬤給我講從前宮裡的事呢。”

謝玉璋道:“我也要聽。”

夏嬤嬤露出慈藹的微笑:“好啊。”

謝玉璋便和林斐圍著熏爐聽夏嬤嬤講古。

夏嬤嬤講了一個聰明的宮妃是如何聰慧,知道該怎麼說話,進退有度,討得皇帝歡心。又講了一個忠誠能乾的宮人,怎樣心思巧妙,幫助自己的主子化解一次次危機。

大抵與現在的情形不脫節。

謝玉璋便可代入那宮妃,林斐便可代入那宮人。還有那潛移默化的對主人的忠誠心。

前世,謝玉璋的身邊有徐姑姑。夏嬤嬤見縫插針才能給她講一些道理和手段,很多與徐姑姑的理念相悖,一度令謝玉璋困惑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現在,謝玉璋認真聆聽,卻再不困惑了。

夏嬤嬤的故事裡,那聰明宮妃的第一條原則是先保護自己,然後才是討好皇帝獲得寵愛。

從前,徐姑姑教她的卻是要把討好阿史那老頭子放在第一位。

“可汗就是你的天。”她對謝玉璋說,“我們都依靠著可汗活,你一定要讓可汗喜歡你。”

徐姑姑讓她儘早給可汗生出兒子,好在王帳站穩腳跟。夏嬤嬤卻想讓她喝避子湯。而那時林斐也年紀太小,自己尚且是個在室女,於這種事上根本沒有發言權。

她們的區彆如此明顯,謝玉璋今生再不會感到困惑,不會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了。

“這妃子好聰明。”謝玉璋笑著說,“得自己先好好活著,才能圖謀彆的。不能本末倒置。”

“公主說的對。”夏嬤嬤笑得欣慰,老眼中有水光閃過,“公主心中明白就好。”

謝玉璋伸手拍了拍夏嬤嬤的手臂:“我心中有數,嬤嬤不要擔心。再兩日就要到王帳駐紮之地了,嬤嬤早些歇了吧,好好養身體。”

走到這裡,她們已經不再靠熏爐和碳盆取暖了,而是像漠北人那樣在帳子的正中挖一個火塘,靠明火取暖,順帶照明。

謝玉璋和林斐抵足而眠。

她問:“嬤嬤都給你講什麼了?”

林斐說:“講的都是有用的。”

前世便是這樣,因為有徐姑姑隔在中間,夏嬤嬤能教導謝玉璋的機會不多。但她聰明地發現了林斐對謝玉璋的重要性,她轉而重點教導林斐。

就像剛才那個故事裡,那宮人不僅聰明,還忠肝義膽,最後為了主子去死。

前世夏嬤嬤給林斐灌輸的全是這樣的思想嗎?

謝玉璋望著帳頂,道:“嬤嬤說的,你撿該聽的聽,旁的當耳邊風就可以。我不是那宮妃,你也不是那宮娥。我們,是不一樣的。”

林斐詫異側頭,看著枕邊的謝玉璋。

謝玉璋輕聲道:“阿斐,你得愛自己。你是林家精心養出來的貴重女兒,你一定要愛惜自己,彆中了那什麼忠仆義仆的蠱惑,多大點事,動不動替主人去死。”

“你在擔心什麼?”林斐側身撐著頭,眼露笑意。

“既知道我是林家精心培養出來的,便該知道我是讀著經史長大的。又怎地擔心我似那等愚仆,動輒舍身?”她說,“嬤嬤講給我的那些,並不適合我,但我可以拿來教導大家。最重要的是,嬤嬤這份心。寶華,嬤嬤心裡隻有你,嬤嬤能跟我們一同來到這裡,真是太好了。”

謝玉璋輕歎,知道自己還是小看了林斐。林斐即便年輕,也能看穿夏嬤嬤的用意。

但謝玉璋一點都不覺得夏嬤嬤心裡隻有自己是一件好事,嬤嬤全心全意為她打算,那誰來為林斐打算呢?

她眼中流露出愁緒。林斐詫異:“怎地我越說,你還越不放心了?”

她俯下頭去,笑靨如花:“傻珠珠,我娘將我托付給你,便是要我好好活著。我怎麼會不愛惜自己?”

謝玉璋胸中一酸,可前世你便是這樣做的。你把我當作珍寶嗬護,卻對自己毫不愛惜。

林斐撐著頭看她。

“若我像那宮娥一般,舍卻此身,”她說,“定是因為,我心甘情願,定是因為,那人值得。經書有雲,士為知己者死,可知生死不可怕,怕的是死的沒有意義,死如蚍蜉。若為值得的人或事,又有何可怕,有何可惜?”

謝玉璋閉緊眼睛。

值得嗎

她翻身,抱住林斐的腰,將臉埋在她柔軟胸間。

“阿斐,彆怕。一切有我。”她說。

林斐嘴角翹起:“好啊,你現在什麼都知道,這是多麼大的優勢,咱們沒什麼可怕的。”

“不過你啊,以後得多讀讀史書,再不能像從前那樣子懶散了。”林斐攏著她的頭發,“讀史使人心明,你是和親的公主,身在異族,心明是頭一等事。”

謝玉璋忽地“噫”了一聲。

林斐問:“怎了?”

謝玉璋從她胸前放出自己的臉,道:“大虎姐姐也勸我以後要讀讀史書,說以我的身份,多讀史才能頭腦清醒。嫁妝裡有全套的史書籍冊,隻是出發前事務忙亂,出發後一路上都坐車趕路,我還沒來得及……”“郡主啊……”林斐歎了一口氣。

這下,輪到謝玉璋問她:“怎了?”

林斐歎息:“郡主是心有溝壑之人啊。

謝玉璋訝然道:“為何這樣說?”

林斐道:“那年壽王妃做壽,你帶我一起去了。宗親的女郎們作詩,很是熱鬨。我看到郡主也動筆了,可寫完她自己讀了讀,便團了扔一邊去。你問郡主怎地團了,郡主說寫的不好。”

“後來大家去看戲,我走在後麵恰好踩到那團紙,一時好奇打開看了看。都說字如其人,詩亦如其人。那詩中之意……康樂郡主啊,明明心似無根之風,想拂邊九州,可歎卻身似弱柳,連四方的院子都走不出去。”林斐歎息。

謝玉璋沉默片刻,道:“我以為你不喜歡大虎姐姐的。”

林斐不留情地戳穿她:“不喜歡郡主的,明明是殿下你。”

謝玉璋被揭穿,不由訕訕,道:“……也不是不喜歡。隻是從前,大虎姐姐又不能跟我們一起玩,彆說蹴鞠、馬球,出來走走賞賞花她都不行。她出個門壽王妃就嘮嘮叨叨,大家都不愛帶她一起。”

越說,聲音就越低,最後道:“大虎姐姐,也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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