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殿皆跪,山呼萬歲。
雖然登基大典還要過些日子才舉行,但從這一刻開始,李固已經是皇帝。
新帝披著龍袍,發布了他的第一道旨意。
追封前河西節度使李銘為河西王,贈三公、上柱國,諡“忠武”。
追封李氏祖上三代,封李銘之(外)孫女李氏為河西郡主。許諾將來為其招贅,使河西王香火不斷。
新帝在這裡跳過了李銘之女李珍珍,自然是因為李珍珍已經是他的妻子,將來在後宮中自有位份。
滿殿皆讚新帝“仁義”,馬屁聲四起。
史官一雙冷眼淡看,犀利的筆生動地記錄了當時殿中的情形――
【眾皆讚上,惟大將軍李達沉默不言,大將軍李茂側首垂淚,大將軍李衛風以袖遮麵,大將軍李崇明哽咽失聲。】
【趙末主垂首,至終。】
新皇帝的三位正妻在登基大典之前抵達了雲京,一並來的還有皇長子。鄧婉娘和崔盈娘先後生產,鄧氏得一女,崔氏生下了皇長子。
皇長子如今已經兩歲,生得白白胖胖,一看便十分健康。鄧婉娘之女卻不到十個月便夭折了。
小兒夭折,十分常見。便是王公貴族、皇家天子亦無法避免。故時人常為小兒取賤命,以防天妒,至五歲之後,夭折者驟減,便認為小兒過了五歲生辰才算立住了。
李珍珍和鄧婉娘、崔盈娘與李固已經三年未見了。他雖有書信,但多數言簡意賅,隻是報個平安,至多說兩句今日已經攻至某地,或者前日攻下某城,又囑咐她們保重身體,勿要驚躁。
在信的末尾,總是要加一句“府中諸事,悉由大姐決斷,汝二人遵從”。
鄧婉娘比崔盈娘先改口稱“大姐”。實在是她初嫁時不夠恭敬,得罪了李珍珍,一直被拿捏。緊跟著崔盈娘生了兒子,她卻生了女兒,終於放下了身段去討好李珍珍。
從前她們都稱李珍珍為“姐姐”。姐姐不過是個泛泛的稱呼,凡年長者皆可稱。
改口“大姐”這個稱呼,一下子便凸顯了李珍珍在李府中身份、地位的不同。
鄧婉娘都改口了,比她恭順得多的崔盈娘當然不會硬扛,緊跟著也改了口。
李珍珍穩穩地壓住了她們二人。
時隔三年,她們三個人終於又見到了李十一郎。
李珍珍牽著新出爐的河西郡主,鄧婉娘孤身一人,崔盈娘的懷裡卻抱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孩兒。
李固不及和她們契闊,目光全被崔盈娘懷中孩兒吸住了,定定地盯著這孩子。
李珍珍也不惱,笑著說:“歡喜傻了?去抱呀,這是你兒子!”
她笑歎:“你有兒子了呀!”
這真是歎到了李固的心尖上。此時習俗抱孫不抱子,時人對“父親”這一身份的要求,尚嚴不尚慈。
李固卻在聽到李珍珍的話之後,從恍惚中醒過來,伸手便去接那孩子。
崔盈娘把孩子遞給他,卻發現年輕的皇帝竟然十分緊張。她抿唇而笑,手一直跟皇帝的手疊著一起抱著孩子,直到確定他抱緊了才抽出來。
鄧婉娘眼神微黯。
李固盯著懷裡的白胖娃娃,許久,喚他:“青雀?”
這是他給起的小名。青雀是一種強壯的鳥,這名字寄意他健康,這是來自一個第一次做父親的男人的最樸實美好的願望。
青雀果然十分健康,一雙烏溜溜的眸子像琉璃珠子似的又水又亮,一邊好奇地盯著李固,一邊嗦著大拇指,滋滋地吃得賊香。
崔盈娘道:“青雀,快叫爹。”
青雀張嘴放開拇指,毫不認生地喊了聲“爹”。
“哎,哎!”李固應道。眼睛裡全是笑意。
他叫大家落座,卻一直抱著兒子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崔盈娘帶著溫柔的笑望著父子倆,也不催促。
夫妻幾人契闊起來,說起這三年間的事。家中瑣事李固不感興趣,外麵的大事女人們不當過問,說起話來無非就是互相問候身體,又誇囡囡長大了變美了。
囡囡已經十歲,雖知這是舅舅,卻因為三年不見,對他已經沒有了熟悉感,全當是個陌生人,隻縮在母親身邊,十分安靜。
三年未見,彆說囡囡,便是與李固曾經有過夫妻之實的崔盈娘和鄧婉娘,對李固也有陌生感。自己的丈夫比之三年前,身上威儀更盛。但他對她們溫言關問,很快這陌生感便消失了。
互相問候過了,李固又使人喚來了三個女子與她們相見。
“蕙娘、茹娘、曼娘,來見過夫人們。”李固道,“曼娘不用行禮了。”
李珍珍三人早知道這三人,她們是李固這三年南下路上陸續收的。其中曼娘肚腹隆起,已經有了身孕。
三人都是正妻,端坐不動,受了蕙娘和茹娘的禮。
李固道:“一路勞累,讓蕙娘帶你們先去洗漱吧,晚些咱們一起吃個團圓飯。”
到崔盈娘伸手來接,才戀戀不舍地放開了青雀還給她。
李珍珍留下,問:“這三個怎麼安排,給我個章程,我好心中有數。”
也都是有出身的姣好女郎,然卻是南征路上收的,連禮都沒過,便成了李固的人。
李固言簡意賅:“妾。”
李珍珍微笑。
李珍珍剛才便看出來了,三女對李固恭謹有加,小心翼翼,遠不及崔盈娘、鄧婉娘放鬆。李固對她們雖也溫和,卻也絕沒有當初在府裡對崔、鄧二人的溫柔憐惜。
男人便是這樣,總是會擁有越來越多的女人。
女人多了,縱有些情有些愛,也都分薄了去。女人越多,便分得越薄。
李珍珍的立場,自然是希望李固的女人越多越好。如此,她更能立於不敗之地。
可惜了謝玉璋此時不在此處,她若是見到了今日的場麵,必會托著腮,興致勃勃地對林斐說:“喲,快看!李固的三妃三嬪,湊齊了。”
離皇後和美人們,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