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能不好看,肯定好看的。”
“你又看過?”
“我雖沒看過,也猜得出來。”
“哎,真想看看,聽說以前是郡主呢。可惜老戴著麵巾。”這人又道:“要不然,咱假裝不小心,把她麵巾扯下來看看?”
“不要吧,謝大娘身子弱,不是咱老家那些女娘,比我還厲害,嚇著她怎麼辦?”
“滾,欺負弱女子算什麼玩意,老子揍死你!”
謝寶珠走到了地頭,先杵著鋤頭喘了一會兒。
“大娘今天比昨天強些,一口氣走到這裡了。”二丫喜道。
謝寶珠自己也高興,接過二丫遞過來的布巾擦了擦汗。望著四周田壟,黃色泥土見萌出的小苗,覺得心情格外舒暢。
“從前天天被按在屋裡讓我躺著休息,再沒有想到還有這麼一天。”她感慨。
二丫吐槽:“大娘從前過的那是人過的日子嗎?哪有人不跑不跳的?身子不好,正合該多動。大娘要生在我們村裡,早被養得活蹦亂跳了。”
謝寶珠失笑,她道:“二丫,你不知道的,從前有人給我看相,說我活不過二十五的。”
“呸呸呸!二十五這不是就快了嗎?大娘彆胡說!”
“是啊,快了呢。”謝寶珠問,“二丫,你覺得我能活過二十五嗎?”
二丫悍然道:“你每天跟我下地,肯定能!”
春風吹拂著細麻的麵巾,謝寶珠美麗的鳳眼笑得彎彎。
“嗯。”她說,“我也覺得能。”
大江天塹橫貫東西,將中原大地分了南北。
如今,大穆朝雄踞北方半壁江山,李固的敵人,都縮到大江以南去了。
江岸南邊的幾股勢力,自然禁絕糧食北運。但亡命的走私商人,什麼時候都不缺。
謝玉璋分裂汗國的時候,陳良誌打通了江南岸的秘密商路。
那些糧食秘密地運到了江北岸,極大地緩解了北方的糧食危機。
當然有人因此掉了腦袋,但也有人因此牟取了暴利。隻要有暴利在,江南岸糧倉無數的豪族,便敢於鋌而走險。
汗國分裂的消息送到了雲京,和這消息一道來的,是來自草原的秘密信使。
“秘使?”李固批著奏折,眼睛也不抬,問,“誰派來的?”
職方司官員答道:“來人不肯說,非要麵見陛下,但他帶著信物。”
李固“哦”了一聲,蘸了蘸墨:“是什麼?”
職方司官員道:“是一柄匕首,說是陛下昔年所贈。”
吧嗒一聲,一大滴墨滴到了奏章上,汙了一片。
李固終於抬眼。
職方司官員道:“駐守北境的何將軍是您身邊出來的人,識得那匕首,說的確是陛下從前身邊之物,故不敢怠慢,八百裡加急將人押來了雲京。”
李固問:“匕首呢?”
職方司官員雙手呈上一隻匣子。
胡進已經快步走過去,打開了匣子,從裡麵取出了那柄匕首。
看到那柄昔年十分熟悉的匕首,胡進的感受真是複雜。昔年,那匕首送出去,裝匕首的匣子還是他跑了一整條街挑出來的呢。
胡進轉身將匕首呈上,放在了禦案之上。
李固盯著那柄烏黑的匕首。
那魚皮鞘已經有些破舊了,顯是常常戴在身邊,才會這樣。該換個新鞘了。
李固伸手拿起那柄匕首,“唰”地抽出,一片寒意便撲麵而來。刀鋒未鈍,打磨得很好,邊沿像兩條雪線鋥亮。
李固把匕首還鞘,站起來:“人在哪裡?”
李固親至職方司衙門見了那信使。
那個男人見到李固,驚喜交加,給他行了大禮:“將軍!”
又改口:“陛下!”
李固仔細看了他的臉,準確地喚出了他的名字:“李阿大。”
要是福春在此,李勇和他一定很有共同語言――皇帝居然還記得他的名字!
這當口,李勇可決不敢說什麼“咱叫李勇”,他立刻點頭如搗蒜地認下了“李阿大”這個土裡土氣的鄉下人名字:“是,是,陛下還記得俺!”
“李阿大”這名字一喚,連“俺”都帶出來了。
李固盯著他問:“她可有書信?”
“有!”李勇道,“在小人的衣領裡!”
李勇當場脫成個光膀子,胡進拿了他的中衣,割開衣領,取出了謝玉璋的信。
李固捏著那紙,沒打開,先問:“她好嗎?”
來了。
李勇抬起眼。
“殿下很好,她說,如果陛下問起,便讓小人告訴陛下,她現在有錢,有人,有刀,可自保。”李勇道。
李固道:“如果?”
“嗯嗯!”李勇點頭搓手,“殿下說,經年不見,物是人非,如果陛下不問,叫我也不必再提。”
他的表情又憨又局促,把一個第一次見到皇帝這麼大人物的土包子詮釋得淋漓儘致,並憑著天生的細致觀察力,捕捉到了皇帝眼中飛快閃過的情緒波動。
許多年後李勇回想起來,他這輩子飆演技的頂峰,大概就是這一天,在皇帝麵前。
【李勇,他必會問我。】
【你這般告訴他,說是我說……】
【說完這個,再告訴他,我說如果他不問……】
【李勇,這個事,咱們的人裡麵,隻有你能辦得了。】
【用什麼語氣,擺什麼表情,你自己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