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道:“不貪,不貪。我可比石頭傻子醒事呢。”
提起王忠,月香想到他家裡那堆狗屁倒灶的破事就怒從心起:“咱們跟著公主,不管是當年朝霞宮裡還是後來漠北塞外,從來都沒受過這種委屈!嫁給你們幾個糙漢,咱們從來都沒嫌棄過,你們倒好,當我們姐妹是麵人捏的?可著讓家裡人欺負?”
越想越氣,叮咣五四揍了李勇一頓。
李勇冤死了,找個晚秀不在時候竄門子過去,叉著腰堵著門把王忠罵了一頓:“咱這輩子想沒想過能娶到這麼漂亮還讀過書認識字的新婦?你個憨貨,身在福中不知福!連累我挨揍!”
把王忠揍了一頓。
王忠沒還手。
晚秀做事細致沉穩,頗有林斐之風。她做了嘉佑的教養姑姑一段時間,便發現一個事。
“殿下可知,”晚秀說起來還在難過,道,“嘉……十九娘她,她長這麼大,從來沒上過街。”
謝玉璋便愣住了。
謝玉璋乃是倍受寵愛的嫡公主,外家是開國八公的勳國公府。
她很小的時候,便能坐著富麗的馬車自由出入宮廷了。等到會騎馬,由親哥、表哥帶著去玩,遊獵、馬球、蹴鞠。再長大些,都不用哥哥帶了,自有一群年齡相仿的夥伴,結伴冶遊。
甚至以舞藝名震江南的蝴蝶夫人來到京城的明月樓登台,這是京城有名的青樓,五皇子都敢帶著她去觀看。
整個雲京,沒有她去不得的地方。
“上街”這種如呼吸般自然而然的小事,她從沒想過,竟有人從未體驗過。
嘉佑的生母不過是選秀進宮的宮娥,外家隻是平民,還在千裡之外。前趙後宮美人如雲,皇帝不過一時興起隨意幸了那宮娥一回。宮娥有孕,誕下公主,淑妃才給了個低微的位份。
在宮裡默默無聞,低調做人。
這樣的低階妃嬪的公主,自然也沒有機會像外家顯赫的嫡公主那樣隨意出入宮廷,當然也是因為嘉佑年紀還小,黃允恭兵亂宮闈之時,她也才不過九歲,長這麼大從來一步還沒出過宮城。
兵亂之後,不要說她,便是皇帝都活得戰戰兢兢。末帝雖那時還頂著“皇帝”的身份,卻隻是個傀儡。雖還住在紫宸殿裡,卻發生過仁堂嵌既ニ藕蚧圃使а繢鄭竟使他餓肚子的事發生。
再後來,皇室淪落到了逍遙侯府。大人們尚且沒一個人敢隨意踏出府邸,嘉佑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傻子”,更沒有機會走出府門。
大趙風氣靡麗開放,貴女們冶遊成風。她這妹妹現在十四歲了,從出生到現在,竟還從不知道“逛街”是什麼。
謝玉璋愣了許久,眼淚流了下來。
側頭拭去了淚,便起身去了嘉佑房中。
因為嘉佑情形特殊,謝玉璋唯恐她有閃失,撥了許多人給她。此時房中的大侍女、門外的小婢女加起來,能看得見的竟有七八個之多。
牛牛在地上滾著玩,丫丫在榻上,坐在嘉佑懷中,嘉佑正安靜地在喂她吃點心。
謝玉璋當初便是覺得嘉佑明明一個少女,卻暮氣沉沉,所以叫晚秀將牛牛丫丫都帶到嘉佑房中。這一步當真是做得很對。
牛牛才剛剛六歲,丫丫尚不到四歲。孩子天性便是吵鬨。
他們兩個又生得隨了晚秀,眉目十分好看,在侍女堆裡極被稀罕,誰見了都哄,都抱。
在這種寵愛下,兩個小的便隨心所欲,毫不拘束,在嘉佑跟前儘情打滾。
晚秀原還和謝玉璋說:“若吵著十九娘了,便讓他們家去。”
不想嘉佑隻是看著他們,臉上並沒有露出厭煩神色。兩個小家夥便留下了,日日跟著娘親一起過來,晚上再一起回去。這裡有各種好吃的點心,中午在廂房裡歇個午覺,床鋪都是香香的。兩個孩子樂不思蜀。
有一日謝玉璋過來,正與晚秀說話。丫丫抱著個紙糖盒子搖搖晃晃想過來,不想自己絆了自己,圓滾滾拍在了地上,糖灑了一地。
丫丫當時便放聲大哭。
大家都站起來身來。可負責帶丫丫的小婢還沒動,嘉佑先疾步過去,將丫丫摟在懷裡。
謝玉璋當時便伸手攔住了晚秀和眾人上前,隻默默看著。
丫丫灑了糖,隻哭。偏大家都不來哄她,來哄她的是這個從來都不笑的。丫丫哭得就更傷心了。
謝玉璋便看到嘉佑也不說話,隻笨拙地抱著丫丫,不停地輕輕拍她背心。她極有耐心,即便被丫丫推了幾下,亦不放手,一直這樣輕輕拍著。
直到丫丫的哭聲漸漸轉小,變成啜泣,嘉佑吃力地將她抱起來,搖搖晃晃地抱到榻上,掀開榻幾上八寶攢盒的蓋子,抓了一把糖放在丫丫的小手裡,丫丫便破涕為笑,靠在嘉佑懷中開心吃糖了。
自那之後,丫丫便與嘉佑十分親近,再也不怕她了。
謝玉璋過來,便坐到榻上,問:“在吃什麼?”
“蝴蝶酥。”丫丫說著,便掙開嘉佑,翻過榻幾,爬到了謝玉璋這邊來,“殿下吃。”
雖和嘉佑熟了,卻到底是在謝玉璋眼皮子底下長大的,跟謝玉璋更親近。
謝玉璋便看到嘉佑眼中流露出一絲落寞。
謝玉璋頓了頓,溫聲說:“嘉佑,今天天氣特彆好,左右無事,咱們上街去玩。”
嘉佑不說話。
丫丫奶聲奶氣道:“丫丫也要上街去。”
嘉佑抬起眼來。
謝玉璋揉著丫丫的頭說:“丫丫太小了,不能去。先帶十九娘去,等丫丫長大了,讓十九娘帶丫丫去。好不好?”
“好呀。”丫丫是個乖寶寶,當下便說,“十九娘,上街去。”
嘉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