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對拿東西賣錢這等事,新婦也茫然。
石有田便知道自己低估了她。婢女們給富貴人家乾活掙月錢,如何會對賺錢如此無知,他這新婦,搞不好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女郎也說不定呢。
再後來,發現她竟還識字,更加肯定了。
石有田便鑽進廚房裡去燒火生飯。茵茵便坐在灶旁借著火光打絡子,問他:“賣得怎麼樣?”
石有田高興道:“都賣掉了。對了,還有體麵的婢女說,要好些絲線的,她買。回頭帶你進城,你去看看該買些什麼線?這個我不懂。
”
茵茵說:“好。”
石有田道:“今天我又看見公主的車了,今天公主沒騎馬。我還是覺得公主騎馬好看呐。”
茵茵抬起頭,黝黑瞳眸裡映著灶裡的火光。那日公主還朝,她也去看了。那公主騎在高頭大馬上進京城的樣子,看過的人都忘不了。
茵茵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微笑道:“對,她騎馬的樣子,最好看了。”
石有田扭頭看她。</她半邊臉頰上有大片的猙獰疤痕,另半邊臉卻光潔雪白,眉目如畫。
石有田望著她,笑道:“你也好看。”
謝玉璋帶著嘉佑,便沒騎馬,坐車出門。
從前在宮裡,皇子公主們都是到了十歲才學“禦”,嘉佑肯定是還沒學過騎馬的。謝玉璋坐在車裡告訴她:“咱們先坐車,以後姐姐教你騎馬,等天氣好的日子,我們帶著丫丫去冶遊,去打獵。”
謝玉璋已經發現,嘉佑會對一些特定的人或字眼有情緒波動,比如“福康”、“姐姐”,現在又有了丫丫。
果然嘉佑的眸子裡,微有些波動。
謝玉璋微微一笑,掀開車窗簾子,道:“你看看外麵,咱們住的崇仁坊。東邊這戶鄰居,是鴻臚寺卿。西邊的宅子是空的,敗落了,沒人住……”
一路給她講著。
嘉佑的眼睛看著外麵,漸漸有了不一樣的光。
待入了東市,嘉佑第一次看到這麼多人在外麵這樣隨意地走動。她睜大眼睛仔細看。
謝玉璋便與她講:“那是食鋪,吃飯的地方。那是酒肆,喝酒的地方。那是藥堂,有大夫在裡麵坐診給人看病,看完就抓藥……”
商鋪鱗次櫛比,嘉佑的眼睛都不夠看了。
車子在一間鋪子前停下,謝玉璋扶著嘉佑下車,抬頭看了看鋪子的匾額,歎息:“東市現在這般蕭條了。”
嘉佑睜大了眼睛。
她從來都沒見過這麼多的人,這麼多的店鋪一間挨著一間,謝玉璋卻說蕭條。
那店鋪掌櫃原看見一輛翠蓋寶車停在門口,便一撩衣擺便迎過來了,聽見這話,已經邁出了門檻,躬身道:“殿下說的是,跟前麵……沒法比,可跟前兩年比,又已經好多了。”謝玉璋笑道:“你認識我?”
掌櫃也笑,說:“雲京人誰不認識您呢?”
又說:“草民又不一樣,草民不是那新來的外鄉人,草民可是老雲京人,從前便見過殿下的。”
“是呢。”謝玉璋道,“我以前常來逛的,剛才看你家匾額,便覺得眼熟。”
“是是。”掌櫃說,“那時候殿下還小呢,小人那時候還隻是夥計,不懂事,冒冒失失地還給殿下上過茶,殿下的侍女隻不讓喝。”
謝玉璋便知道這是真見過她的人。
隻從前那些尊貴精致,都像夢一樣。她笑道:“你現在給我上茶,我定會喝的。”
說著,牽著嘉佑的手邁進去,告訴她:“這是布莊,我們做衣裳的料子,便在這裡賣。”
永寧公主坊的庫房裡,皇帝和貴妃賜下的衣料還堆著,哪裡需要再從外麵買。謝玉璋也隻是從女郎會感興趣的方麵著手,帶著嘉佑認識這個世界而已。
這本該是,九歲、十歲時便做的事。
隻慶幸這一世嘉佑還在,隻要人還在,什麼時候教她認識這世界,見識這雲京,都不晚。
草原歸來的永寧公主是一個傳奇般的人物,掌櫃的今日能跟公主說上話,格外高興,把鋪子裡最好的料子都搬出來:“是才來的南貨。現在南貨過來不容易。”
謝玉璋便帶著嘉佑翻弄,但凡嘉
佑多看了一眼的,便都要了。掌櫃端上來的茶,也喝了。告訴掌櫃:“送到我府裡去。”
這等貴人女眷逛街,並不當街結賬,店家直接送到府中去,自有管家來付錢。
掌櫃做了大生意,笑逐顏開,正恭維謝玉璋,又有一輛車停在門口,一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年輕貴婦搭著婢女的手進來了。
謝玉璋抬眼看去,忽地笑了――
張皇後,你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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