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璋恭敬垂首道:“先前陛下親口給永寧定下朔日望日的規矩,永寧怎敢不來。便天塌下來,永寧也得來。”
李固看她這樣子,便一陣氣悶。一撩下擺,坐到榻上:“茶。”
謝玉璋乖巧地去提壺。李固皺眉,一伸手,按住了她的手。
“謝玉璋。”他盯著她說,“朕不喜甜,你這麼聰明,朕不信你看不出來。”
謝玉璋心虛,訕訕道:“妾最喜歡甜的,便覺得旁人也都該喜歡。”
她想抽回手,沒抽動。一抬眼,心裡咯噔一下。
李固眸子漆亮,正盯著她。不是平日裡那種
“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的死人臉,李固的臉上是帶著明顯的情緒的。
謝玉璋隻得喊一聲:“良辰,給陛下上茶。”
良辰端著托盤過來,隻皇帝的手還捏著公主的手。他便站在榻前不敢動。李固終於放開手。良辰小心翼翼地把茶壺擺到榻幾上。
李固道:“出去!”
謝玉璋條件反射地抬起屁股,見良辰無聲無息飛快地消失,才反應過來李固說的不是她。</隻她這動作讓李固更生氣了。他再打量她的衣著,今日比昨天對比太鮮明,恨不得是家常衫子穿著來了,發髻釵環也簡單,臉上不施脂粉。乾淨明豔。
他不說話了。
謝玉璋實在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麼變得更生氣了。她小心給他斟茶,酌量加鹽,看了看他,又加了一點,才放到他麵前。
李固端起來喝了一口,皺了皺眉。
看來鹽加多了,謝玉璋想。
但李固還是喝完了,他放下杯子,道:“已經和丞相們商議過,決定重建承景書院。我也會親自去請人。你薦人有功,想要什麼獎賞?”
謝玉璋直起身道:“臣妾哪有什麼功勞,都是陛下心懷天……”
李固道:“說人話。”
謝玉璋一噎。
李固道:“以後在我麵前,說人話,乾人事。不許裝模作樣。”
謝玉璋無語良久,道:“陛下這麼說,玉璋不知道該怎麼說話,怎麼做事了。”
李固譏刺道:“昨日還叫得出‘將軍’,今天就不知道怎麼說話了?”
謝玉璋沉默,道:“我在俟利弗麵前,慣作年幼任性模樣;在烏維麵前,作高貴冷豔狀;在屠耆堂和A力特勒麵前,凜然不可侵犯。這些我都應付得來,對陛下,我本來也應對得很好的。但現在陛下這樣要求臣妾,臣妾茫然而無頭緒,實在不知道該怎樣跟陛下說話了。”
一條條聽下來,李固唇角緊抿,心中一陣說不出的難受,終於把怒氣放下了。
他道:“把你接回來,許諾給你庇護,便為了不讓你再受這種苦。你如今還這樣,便是我的失敗。”
“並不是呢。”謝玉璋道,“是因為我貪心。既不想以身侍君,又怕陛下久了便遠了我忘了我,總得在陛下麵前討個好,叫陛下還記得我,還繼續憐惜我,願意庇護我。本來……陛下也肯了的。”
人和人之間的關係都有一個平衡點,男人和女人,帝王和臣子之間較普通人要更複雜。二者融合在一起,就更更複雜,難度更高。
但謝玉璋最擅長的便是拿捏分寸。
她一直都明白李固所有對她的好的基礎都在於“男女”。她不吝於在李固麵前展露作為女人的一麵,借用他對她的喜愛,享受他的庇護。
這一點,在之前的數次溝通中,兩個人已經達成了共識,取得了默契。謝玉璋分寸拿捏得遊刃有餘。
李珍珍卻硬是把這個平衡打破了!
昨天事情突破成那樣,險些不可收拾。到了今天,也顯然再無法回到從前的模式。謝玉璋和李固心裡都明白。
二人陷入沉默。
“玉璋。”李固終於開口道,“到我身邊來吧。”
“陛下彆說了。”謝玉璋道,“陛下明明知道我不願的。”
李固看著謝玉璋。
謝玉璋歎氣,道:“陛下有二子,想立誰為太子?陛下有三妃,想立誰為皇後?陛下的後宮,注定將來是要有動蕩的。三妃三嬪人人皆有背景,我的背景是什麼?前朝宗室。”
李固道:“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謝玉璋道:“陛下覺得我不受委屈的前提是什麼?自然您的憐惜和寵愛了。可是陛下,貴妃是您義父之女,一朝失去父親丈夫弟弟,陛下不憐惜嗎?”
“二妃世家嫡女,與人作個禮法不容的平妻,已經很可憐了。如今,所謂四
妃之尊是什麼?皇妾而已。降妻為妾,陛下不憐惜嗎?”
“三嬪隻因來得晚,陛下已經勢大,從一開始便是妾。陛下不憐惜嗎?”
“誰不是家中嬌養女兒?誰不是好女郎?誰是不值得憐惜的?陛下為不委屈我,便要去委屈她們嗎?她們伴陛下多年,為陛下生兒育女,陛下現在當著我的麵說一句,不憐惜,我立時便入宮。”
“陛下,你說得出這一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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