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璋莞爾,道:“樂者通就可以了,聽眾隻要聽就行。你覺得好聽便是好聽,你覺得不好聽便是不好聽,不需要懂不懂。”
李固道:“等有時間你可以教教我。”
謝玉璋沉默片刻,終於無奈道:“陛下過來到底是想與臣妾說什麼?”
李固道:“處羅死了。”
謝玉璋笑靨如花:“臣妾已經知道啦。隻陛下不許臣妾說好聽的話,臣妾就不誇讚陛下了。”
李固道:“偶爾也無妨。”
謝玉璋掩袖忍笑。
李固也笑了。他道:“敬業一直殺到了天山腳下,處羅長子繼承了汗位,處羅部翻過了天山,退到了天山以北。”
謝玉璋驚訝,道:“大家都說天山腳下已經是世上最冷的地方了,天山的北麵還能活嗎?”
李固道:“中原人沒有去過,也不了解。對我們來說,草原才更重要。”
謝玉璋道:“是呢。隻要草原上的人不作亂就行。那接下來,要開榷市了嗎?其實要是商路通,大家能交換到糧食,冬天也就不會指望著打劫中原了,會安穩很多……”
李固卻沒回答她。
謝玉璋恍然,歉意道:“臣妾僭越了。”
李固看著她,過了片刻,告訴她:“玉璋,咥力特勒死了。”
房間裡忽然安靜。
謝玉璋怔了片刻,才問:“他怎麼死了?”
李固道:“想叫他死,總有法子。我給敬業下了密旨。”
謝玉璋說不出來話來。
李固道:“玉璋,以後你不用怕他了。”
他道:“你在雲京,在我身邊,沒人能把你捉走,你也不用給任何人跳舞。”
謝玉璋怔怔地“哦”了一聲。
她出了會兒神,道:“他既然死了,阿史那氏和阿史德氏還是拆開的好。”
李固道:“敬業正在拆。漠北汗旗已經收回。”
汗國分裂後,那個汗旗一直執在烏維手中,由咥力特勒繼承了。現在李固將其收回,意味著“漠北汗國”這個政體已經徹底消失了。
以後漠北,隻有大穆的五衛。
謝玉璋目光投在榻幾上,道:“汗國變成現在這樣,俟利弗在天上可能會很失望。”
李固早察覺到一個事——謝玉璋管老頭子叫俟利弗。
明明還有彆的叫法,就如宮中的女人們稱呼他為“陛下”,誰也不會管他叫李固。
李固有很多話想問,又忍住。都過去了,過去了。
李固把茶一飲而儘,放下杯子道:“我回去了。”
謝玉璋恍惚著站起來,道:“我送陛下。”
天色已經黑了。
前後都有侍女打著燈籠照路。隻走在後麵的侍女不敢抬眼睛亂看。
公主出來送皇帝。走著走著,皇帝不知道怎麼地就牽住了公主的手。
他們兩個誰也不說話,隻安靜地走。不疾不徐,在黑洞洞的夜裡走出了觀賞風景的速度。
到了公主府大門處,兩個人放開了手。
謝玉璋歎道:“陛下不要再來了,否則沒幾天雲京就會人人知道永寧公主府是陛下的外宅了。”
李固低聲道:“我不來,你不去,難道一輩子不見?”
謝玉璋道:“我前日去了,原是想去給陛下請安的,北境捷報傳來,陛下忙,我才沒去紫宸殿。”
她垂首道:“我還是旬末按時進宮吧。”
李固道:“不用,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用去。”
他頓了頓,又道:“你若不喜,也不用非和諸妃來往。”
謝玉璋抿唇笑笑:“我和淑妃談得來,不勉強。”
兩個人便站在府門處,許久沒說話。
燈光幽昏,燈下美人皎若明月,婆娑於人間。
“以後不來了。”李固道。
謝玉璋抬眼。
李固的麵孔在燈籠的光下顯得格外的棱角分明。
“好。”她道,“騎夜馬小心。”
李固又看了她片刻,翻身上馬離去。
胡進和內衛們隨即跟上。
馬蹄聲漸漸遠去,謝玉璋站在門口,看著那一串火把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