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1 / 2)

李固這天到底沒能留宿,謝玉璋趁著天還沒全黑趕他下山了。

隻他走了,謝玉璋幾天都覺得心浮氣躁,晚上睡覺時常做夢。

一時夢見她沒去和親,大趙也沒亡,李固來求尚主。她對他說,你是哪個?誰認識你?醒了知道那不可能,他一個小小邊將尚得什麼主。李銘的親兒子尚主還差不多。

一時夢見那個雪丘月夜,李固說我帶你走,她說好。然後天下大亂,他死了,她被人搶了去,在夢裡哭得聲嘶力竭,醒過來眼角都還有淚。

最美的一個夢是她漠北八年歸來,李固登基做了皇帝,卻未曾娶過,孤身一人地在等她。在夢裡,她說,這不是真的,肯定是夢。醒了,果然是夢。

細細思量,每個夢裡都有想要的東西。想要國不亡,家不破,想要少年人不含雜質的悸動,還想安然歸來,伊人仍在等她。

笑問了自己一句,憑什麼?

想要的這麼多,真是貪心。隻她知自己力弱,在這許多“想要”中,便必得取舍。

李固強大,所以他不想取舍,他想都要。

他又想當皇帝,又想當人。

隻兩個人走到今天,之所以能夠相知,正是因為經曆了這許多。她之所以為她,他之所以為他,就是過往這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少了哪一步,今天或許都不是這樣子。

當年禦花園中,青年將軍在自己的眼裡,也不過就是她急於想抱上的粗大腿而已。這麼想,心氣平了很多。

偏這許多夢裡又夾著一場春夢,夢見李固的胸膛勁腰,醒來時一片潮熱,呼吸急促。謝玉璋盯著帳子頂,覺得自己一定是空了太久的緣故。

遂帶著嘉佑去禮佛。

西山主峰上,前山是大相和寺,後山是保崇庵。保崇庵規矩森嚴,佛法崇正,香火從來不輸於大相和寺。

重生這許多年,謝玉璋再次跪在菩薩麵前,耳聽著鐘磬音悠遠,口唇微動,那些曾頌過千百遍的經文自然而然地便默念了出來。

心便靜了很多。

再沒有比眼前更好的狀態了。

她也並非對李固無情,他們二人彼此相知,有時候甚至不需言語,便能相互明白,怎麼能說是無情。隻入宮……實不值得,不值得。

謝玉璋靜下心來,為林斐祈福。

泗水水道太複雜,楊懷深沒能追上高大郎的船。但知道他是誰,便能知道林斐的去向。

李固派了人潛伏南下,看是否能救出林斐。楊懷深原要親去,被李固強按住了。

楊懷深形貌口音,一看就是一個地道的北方人。且他救妻心切,完全失了冷靜,做這等潛伏之事稍稍衝動,便易露出破綻。

高大郎若非劫持了林斐做盾牌,早死了一萬次了。

北人南下,比南人北上要難很多。

因為在雲京,還存在著許多

與南邊勾勾搭搭、藕斷絲連的人,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件事。

前些年形勢大亂,很多人都是四麵押注,並不將風險全集中在一個人身上。盧氏、鄭氏,原也是北方著姓,是不願意向河西人臣服,才渡江南去的。

他們在北方,還殘留著許多的人手、眼線,對北方都很熟悉,有很多人可用。這也是為什麼高氏能悄然潛入雲京的原因――謝玉璋都能猜到,雲京必然有什麼人接應了他,隻沒能查出來。

而南方卻是李固和河西軍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們不僅在那裡毫無根基,而且北方的騎兵南下,因為地理原因,威力很是打折扣。前世李固南征了三次,才把江南岸徹底蕩平,成就不世武功。

念著林斐,謝玉璋的心就徹底靜了下來。

從前她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從來都沒衝動過、浮躁過。自回了雲京和林斐分開,她變得沒有從前那麼冷靜了。

她在菩薩麵前默默祈禱,她沒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奢求,隻求林斐活著。

活著就行,其他的……都好說。上輩子她們兩個人那麼狼狽,也照樣在雲京活了好幾年。

和主持在禪房裡喝了茶,謝玉璋走出了保崇庵,與侍女說:“喊十九娘回去了。”

侍女卻道:“十九娘不愛在庵裡待著,大家帶她下山玩去了,說在山腳下等咱們。”

保崇庵森嚴肅穆,於謝玉璋眼裡是清淨之地,於嘉佑的眼裡,卻頗有幾分類似於逍遙侯府的死寂。侍女說嘉佑不喜歡這裡,謝玉璋才意識到。心想,以後不帶嘉佑來這等地方了。

一行人便朝山腳下去。

行到半路,有護衛匆匆跑上來稟報:“十九娘落水了!”

山腳下一條無名河流,河上有渡船。

石有田在船上坐穩,從懷裡摸出個果子遞過去:“吃一個。”

茵茵轉頭回來,接了過來,神情有些怔忡。

石有田問:“怎麼了?”

茵茵道:“好像聽到有人叫我。”

石有田咦了一聲,忽然站起來,往剛才上船的岸邊望:“有人落水了……”

船上乘客紛紛望過去,果然剛才登船的地方有人聚集,有人從水裡撈了個人上來,看著還像是個女子。

隻那些聚集之人,看穿著都像是一家的護衛婢女,莫非是哪家貴女落水了?怎著許多人圍著伺候,還能讓女郎落水的?

茵茵問:“

沒事吧?”

石有田道:“不知道呢。”

茵茵道:“希望沒事。”

他的新婦心地十分好,石有田便道:“應該沒事,那麼多人呢,岸邊水淺,淹不死人。”

他又安慰道:“今天實是倒黴,庵裡來了貴人。咱們下次再來拜。”

茵茵笑笑沒說話。

她與石有田結為夫妻數年,一直無孕,今日裡是來保崇庵拜菩薩的。不料庵裡來了貴人,封了門不

放人進了,沒能拜成。

可她其實不是來求子的。

她家住在城外,因著臉上的傷疤,她平日也極少與鄰人來往。她家這個男人,每日裡想的都是十文八文的事,想著攢些錢,把房頂修一修,把灶重新砌一下,並不十分關心時事。

直到前幾日,他才從城裡把逍遙侯府滅於火災的消息告訴了她。

她當時正蹲在灶前生火,聽丈夫用說個稀罕事的口氣說“前朝的皇帝和太子叫火燒死了”,她當時便呆住,險些叫火燎了手。

偷偷地哭過幾場,與丈夫說想來求子,夫妻倆便結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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