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一個美玉般的女郎被擄去會有什麼遭遇,眾人都
能想得到。
楊長源想勸兒子,隻還沒開口,楊懷深便道:“父親不用說了。”
楊長源隻歎氣。
此時,傳來了高大郎的父親稱王的消息。
立偽君的計劃失敗後,高氏也不再費力與盧氏爭大義的名分了,徹底撕下了遮羞布,自立為王。
南下潛入高氏領地的人回來了,他們折了許多人手,沒能救出林斐。
“她自入了高家大宅
,沒有再出來過。但她活著。”李固猶豫了一下,沒再多說。
謝玉璋活了兩輩子,怎能不明白他含著沒說的是什麼。
“沒關係。”她說,“活著就行。人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沒關係。”
李固意識到,謝玉璋骨子裡其實根本不在意世俗的眼光。
她以往言行都符合世俗的道德禮法,但那其實不過是手段而已,她骨子裡什麼都不在乎,隻在乎自己在乎的人。
若逍遙侯府不覆滅,她可能甚至不在乎她自己。
她的人生從某個角度來說,與李固的人生可以說是逆向的。
林諮上門看望莫師,他亦是莫師子弟,執弟子禮。
莫師很喜歡看到這個弟子,當年他的兄長們也都是他的學生,他其實比兄長們更聰明,隻那時他跳脫頑皮,閒雲野鶴,風流公子。“得了一壇好酒,兩塊好墨,三五本新書。”林諮道,“趕緊來與老師獻寶了。”
莫師便笑了,師徒二人甚是相和。
待林諮離去,莫師翻了翻他帶來的幾本新書,一打開,猶帶著新墨的香氣。基本俱都是雜記、遊記,其中一本叫作《漠北垂雲記》,翻開來看看,記錄的都是草原風情。看到“寶華公主”出現的時候,莫師挑了挑眉。
“寶華公主”這個人,在莫師的記憶中還是一個愛笑愛跳舞的小女娃。但在漠北,她沒有跳過舞。她在文人的筆下,漸漸勾勒出清晰的影子。她一路走來,從寶華公主,變成了永寧公主。
莫師在世人眼中是遠離人間煙火的世外高人,這一點與草原上的阿巴哈大國師對子民保持自己的神秘性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實際上,他們就和任何人都一樣,都得吃喝拉撒,都有自己的所求。重建書院,重回朝堂,莫師比任何人都焦急。
昔日他與林諮商議這事,彼時林諮尚人微言輕,不適合在皇帝麵前薦人。而莫師要保持自己在政治上的獨立性,不想沾朝堂上的任何一派。
林諮道:“我知道有一人,她說的話帝王會認真聽,她獨立於眾人之外,再妙不過。”
他說的就是永寧公主謝玉璋。
她雖是前趙皇裔,卻靠著自己的功勞擺脫了趙公主的身份,成為了穆公主,以功勳立身。“永寧公主”這個身份在政治上是完全獨立的,皇帝既給她這身份,便是將她與前趙皇室割裂了開來。
正如林諮所說,非常的妙。
後來的事情果然很
順利,莫師重新回到了朝堂上。
謝玉璋的這份情,莫師放在心裡,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
莫師合上《漠北垂雲記》,輕輕拍著封頁,微笑。
李固去了西山洛園,告訴謝玉璋:“此物於百姓極是有益,工部已經在做計劃,明年先在京畿道、河東道、山南道選幾個縣試種,若順利,後年便推廣開去。”
謝玉璋說:“你心中有數就可以,我今年收的,一半留作綿絮,一半紡
織成布,月底前就能弄好了,你都拿去,試用一下。這絮不及絲綿貼身好看,但保暖性是極好的。紡出來的布也結實耐磨。”
“好。”李固道,“隻雲朵花這名字實在不提氣,莫師造了個新字,給它起了個新名,叫‘棉’。木字旁。”
謝玉璋使人研墨,李固把這個新造出來的字寫了出來。
謝玉璋掩袖笑道:“字比以前好看了呢。”
李固道:“我苦練過了。”
謝玉璋又笑。
李固無語,磨牙道:“你比我寫得好看?”
謝玉璋含笑,握住了他執筆的手,寫下了這個新字。
末帝書法上造詣極高,他是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字寫得不好的。謝玉璋這樣受寵的小公主,都得乖乖坐下練字。且謝家人於這方麵,的確極有天賦。
謝玉璋的形,李固的力,這個字寫出來,果真比他自己寫得好。
謝玉璋歎道:“我常年騎射不斷,我的力氣遠比許多女郎都強,寫出來的字也算有風骨了。跟你的比又沒法看,雖然字形好看,卻沒有力透紙背的遒勁。我還是喜歡你的字,雖架子沒那麼漂亮,但是看著真有力。跟你這個人似的。”
她說著,放開了李固的手。李固卻丟下筆,捉住了她的手,攬住了她的腰。
謝玉璋被鎖在了男人的身體與書案之間。
她回頭,兩個人的麵孔離得如此之近。
謝玉璋抬起眼睛看他。
李固盯著她的唇。謝玉璋看得清楚,線條好看的下頜之下,他的喉結微微滑動。
謝玉璋想起了那個羞恥的夢。
他的手臂和胸膛,都和夢裡一樣堅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