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李珍珍叫道,“你、你怎在這裡?這是哪裡?我、我怎麼沒死?”
李衛風神情複雜。許久,才說:“大姐,這裡是我的莊子。”
“你以後就住在這裡。”他說,“以後,你是從老家來投奔我的堂姐。”
“你喜歡的那
幾個伶人,十一都一起送過來了。”
“你想出門玩也行,想進城逛街也行,記得戴上帷帽,彆讓人認出你來就行。”
“隻以後,你就是你。宮裡的李貴妃,昨天夜裡暴斃了。世上再沒有這個人。”
李衛風說完,歎了口氣,道:“大姐,你彆怕,以後還有我呢。”
隻李十一郎,和她斷了姐弟情分,將她逐出宮來。原來他說的“緣儘於此”是說從此以後再不庇護她,不是要她
死……
說起來,她和李大郎才是真正有血緣關係的族兄妹,可李固將她從宮廷驅逐,卻將她交給了最信任的李衛風。
李珍珍伏地大哭。
隔日河西郡主來到莊子上見她,淚流滿麵:“母親做了什麼?青雀的死你可有伸手?舅舅說,以後世上再沒有你這個人了。”
李珍珍也流淚,囑咐女兒:“你好好聽舅舅的話,受了欺負與他說,他立了誓言會照顧好你。你聽話就行,切勿對你舅舅生怨念。”
河西郡主道:“我為什麼要對舅舅生怨念。我沒有父親沒有父族,外祖父也沒了,沒有舅舅,我們兩個早不知道活成什麼樣子了。”
女兒小小年紀,卻原來比她清醒得多。李珍珍悔恨交加。
然時光再不會倒流,沒人能回到從前。
每個人都回不去了。
鄧婉死於小年前夜。那晚李固匆忙回宮,第二日便是小年,各衙門封印,停止辦公。
中午宮裡便送出來消息。鄧婉之死是謝玉璋知道的,李珍珍之死卻令謝玉璋吃驚不小。
宮裡對外也隻送出來這兩條喪訊,其餘都是內闈事,並不對外公示。謝玉璋就和旁的人一樣,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舅母楊夫人還專程跑到她這裡來打聽消息。
“說趕上過年,為了不令百姓掃興,二妃即日便下葬。哪有這樣的?年節再大,大得過國禮嗎?”楊夫人說,“吉日也不挑一個,也不叫命婦們去哭靈,竟是一點體麵都不給二妃。”
皇長子未成年,尚不用百官臣民為他戴孝。
但李珍珍這種級彆的內命婦的喪葬之事,實該有許多規矩的,便是謝玉璋都該去禁中為她哭哭靈,按禮祭拜的。
如今全沒有。
楊夫人告訴謝玉璋:“內闈現在不知道是什麼情況。除夕夜宴說是還照常辦,隻女眷不必入宮了。”
“珠珠。”楊夫人壓低聲音道,“貴妃、淑妃這是得了什麼失心瘋,竟害死皇長子?”
雖然明麵上說皇長子死於意外。但諸宮被關押數日,雲京貴族中早就在私底下議論紛紛。昨夜裡貴妃、淑妃一死,頓時眾人便覺得她兩個便該是凶手了。
謝玉璋沉默許久,道:“皇長子死於意外,沒有什麼凶手不凶手的。”
楊夫人嗔道:“看你,還跟我見外,我又不會到處亂說。”
謝玉璋苦笑。
而
後這幾天,宮裡再沒有任何消息,後宮任何人遞牌子都進不去。諸宮親戚,都與自家妃主見不得麵,通不了消息,不免惴惴。
謝玉璋也一直都沒有見到李固。
她再見到李固,是在大年三十的清晨。
謝玉璋到了該醒的時間自然醒來,卻不見侍女們如往常那樣魚貫而入,各司其職伺候她梳洗。
她有些納悶,坐起身來喚了一聲。
不料外麵次間裡李固道:“她們
在外麵,要叫她們進來嗎?”
謝玉璋大吃一驚。她忙起身,披了件衣裳便推開扇出來。
次間的榻原該是侍夜的侍女睡的地方,如今榻上也有被褥枕頭,一人也剛坐起,隻穿著中褲,精赤著上身,胸膛精實,腰身勁瘦,正是李固。
李固看到她一雙秀足也沒穿襪子,赤著踩在地板上,踏雪一樣,眉頭皺起,走過去一把將她抄起橫抱,放到榻上,又拿被子捂住了她的腳。
那被子裡麵熱騰騰的,熱氣都還沒散。
謝玉璋道:“陛下什麼時候來的?”
李固拎起中衣往身上套:“昨天夜裡。”
謝玉璋想說話,李固道:“你已經睡了,我叫她們彆吵醒你。”
謝玉璋腳丫動了動,往裡伸了伸,裡麵更熱乎了。她問:“陛下在這裡睡的?”
李固沒回答,卻回頭看著謝玉璋,眉頭皺了起來。
他問:“你為什麼叫我陛下?”
謝玉璋一愣。
李固轉過身來,道:“玉璋,你剛才一直在叫我陛下。”
謝玉璋不過一件外衫披著,李固中衣的衣襟都還沒掩上,露著胸膛。這般隨意的情況下,謝玉璋卻一直稱他“陛下”。她可是生起氣來,敢轟他走的人。平時兩人獨處,常常是“你”、“我”,並不是“陛下”。
謝玉璋說不出話來。
她在“陛下”與“你”之間的切換,全看情境和話題。這種切換根本不必經過思考,是張嘴就來的直覺。
剛剛,她看到他,一張口便喊出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