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霧把電磁爐拿到屋簷下的桌上,燒水下餃子。
屋裡,晏為熾開了一罐黃遇帶過來的啤酒,又拆開包薯片,悠閒地邊吃邊喝。
空著的凳子有兩個,一大一小,都是塑料的,發舊。
薑涼昭下意識地從大衣口袋裡拿出帕子擦凳麵,卻又考慮到場合問題,改為擦手:“熾哥,他是叫陳……”
“霧。”晏為熾道。
薑涼昭疊起帕子,大眾又普通的姓比較適合外麵那個人,名字卻不相符。
“霧”這個字帶有若有似無的朦朧清涼,引人窺探,而他的言行舉止無一不透著一個信息——簡單平板得讓人乏味。
“臥槽,我不會是在做夢吧?”黃遇精神恍惚的在小凳子上坐下來,長腿憋屈地窩著,他抽了下臉,疼得齜牙咧嘴,你媽的,不是夢。
“熾哥,你跟那陳,陳霧是怎麼認識的啊?”黃遇想破頭想不通。
晏為熾輕描淡寫:“小時候。”
黃遇“刷”地蹦起來:“我們怎麼不知道?”
薑涼昭若有所思:“七歲以前吧。”
黃遇的表情變了變,那是不知道。
熾哥七歲才回晏家,七歲以前的行蹤沒對外公開過,他們也不是很清楚。
“所以是舊相識,老朋友,”黃遇坐了回去,他很快就發現了非常不合理的點,“那熾哥你為什麼在學校不……”
門外的陳霧叫道,“晏同學,你出來一下。”
“又怎麼了?”晏為熾皺著眉頭起身,拿著半灌啤酒往外走。
“就去了?”黃遇喃喃。
薑涼昭解開大衣兩粒扣子:“是啊。”
黃遇滄桑地用力搓幾下臉,環顧四周。薑涼昭也趁機打量了起來。
當年熾哥不跟他們任何一個人住,自己選擇了水庫上的小屋,他們了解其中緣由便尊重熾哥的決定。
熾哥對衣食住行沒要求,一年四個季節,春秋冬都以衝鋒衣為主,吃的專情於白糖奶茶彆的隨意,出行是輛他親自加工過的摩托,住處沒有過多改造,隻加了個酒店配的那種衛生間,一張大吊床,一張書桌,一個衣櫃,幾個日常家電。
屋裡空出來的地方用來放漫畫書和健身器材。
上一次他們過來,還在書堆裡擼鐵,喝酒玩牌到半夜才走。
現在這屋是什麼樣?過日子的樣。
該有的都有了。
他們仿佛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麵目全非,到處都是不屬於熾哥,也應該永遠不會出現在他私人領域的痕跡。
這裡已經從一個隻使用三年的落腳地,變成了一個充斥著柴米油鹽和瑣碎的家。
黃遇跟薑涼昭兩人背景雄厚出生富貴,身邊什麼沒見過,很難讓他們大驚小怪。
這次真的破防了。
薑涼昭是在心裡破,黃遇則是直接表現了出來。他聞著餃子煮開的麵湯味說,“雖然陳霧好像都是在門外燒飯,完事了才把鍋拿回來,但是他炒菜的時候,油煙還是會往屋裡跑,門關上都沒用,床被子衣物什麼都會沾到味道,熾哥能忍?”
接著挨個指原來沒有的家具。
“這都是二手的吧?上一個使用者是誰都不知道,可能還有上上一個,上上上一個,想想就臟,熾哥能忍?”
他大步衝向收在牆角的簾子,“宇宙級毀滅性醜土了吧,多看兩眼都能得心臟病的程度,熾哥這能忍?”
而後撥了撥牆上打釘子掛的紅辣椒大蒜頭,“熾哥這也能忍?”
又繞過書桌擠進去,瞪著一排用半截飲料瓶種的枝條,隨便拿起一個,“丐幫花盆,熾哥這都能忍?”
薑涼昭全程保持著陷入世紀難題的困惑狀態嗎,人都要石化了。這是他從沒有過的一麵,首次懷疑自己的思維能力。
掩著的門縫裡隱隱有說話聲飄進來,黃遇飛快地拉著薑涼昭去偷聽。
風一陣一陣的在水庫遊蕩,樟樹葉子嘩啦嘩啦響。
陳霧握著長勺在鍋裡輕輕抄底劃動,防止餃子黏鍋:“你的朋友們來了,你都不和我說一聲,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晏為熾倚著牆,指間扣著快喝空的易拉罐:“你要什麼準備?”
陳霧說:“我避開啊。”
“避開?”晏為熾冷冷地嗬笑一聲,“你人不在,一堆東西在這,我怎麼解釋?”
“可是……我不想你的朋友們知道我和你是認識的,我第一天上班的時候就說沒有必要了,當時也是那麼認為的。”陳霧抿了抿嘴,溫吞地表達自己的不滿,“你可以先不讓他們來的,就快了,沒多少天了,我會收拾得很乾淨,不留下一點東西。”
晏為熾繃著臉把易拉罐扔出去:“煩不煩,誰他媽知道他們要來。”
門後的黃遇聽得不清晰,熾哥的那聲低吼他是一字不落,他不敢置信,整個人都要裂開了:“熾哥這是乾嘛,沒他點頭,我們能來他這兒?我靠從十一月到一月,我們問過多少次了他都不讓,要是不提前打好招呼,我們根本不可能……”
薑涼昭阻止音量漸漸失控的黃遇:“彆說了。”
黃遇手抖:“你什麼意思?你往哪個方向猜了?彆他媽的嚇我。”
薑涼昭蹙眉:“胡思亂想什麼。”
他沉聲:“我去洗手間抽根煙。”
黃遇:“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