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角炒肉還是你來啊?”陳霧把台子清理清理。
晏為熾:“沒心情。”
陳霧揭開鍋蓋,把排骨上麵一層稀薄的沫舀出來:“那我自己炒,你出去吧。”
晏為熾神色一臭:“我不炒就不能在這?”
陳霧無辜地咕噥:“……我是覺得油煙味大。”
“彆管我。”晏為熾把蘋果核扔垃圾簍,那張照片上的畫麵在他腦子裡不斷刷屏,季明川的礙眼程度也隨之增加。他甚至不現實地想,早知道就不讓陳霧去給他還書了。
轉而又在心底自嘲。
人是倆兄弟不是陌生人,圖書館碰不上,以後還會有彆的碰麵。
晏為熾坐在廚房門邊的小馬紮上,給薑涼昭發信息:【上次查的季明川,沒什麼問題?】
薑涼昭很快就回:【沒有。】
晏為熾沉思,那就是說,他的某種設想並不存在。
否則涼昭不會不采取措施。
晏為熾挪動小馬紮,後腦勺靠著廚房門,他撥弄腕部的運動手表,眼眸半垂著去看陳霧沒弄好的褲管下那一小段腳踝。
無論是溜冰場的不正常盯視,還是圖書館的抓手,都讓他不爽。
又是過去式,改變不了。
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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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黃遇把一份西裝禮服設計圖打包給晏為熾,讓他挑。
圖用的是陳霧量的尺寸,很精準。晏為熾隨便穿哪套,都會很合身,現在需要的是選出最出色的。
晏為熾無所謂地把手機丟到陳霧腿上:“幫我選。”
“選什麼?”陳霧正在疊衣服,他瞧瞧晏為熾的手機屏,“西裝啊,我沒有接觸過。”
晏為熾倒在沙發另一頭:“讓你選就選。”
陳霧認真地看了又看:“第二套,第七套,第八套,適合你穿。這隻是我覺得。”他又說,“我的審美是你很討厭的簾子,所以你就彆把我的意見當回事了。”
“我偏要聽你的。”晏為熾拿回手機高舉著刷頁麵,過了會,他罵起來,“什麼破網速,買個東西都付不了賬。”
陳霧把疊好的短袖放一邊:“晚上人體會分泌一種物質,會興奮,儘量不要購物,容易衝動消費。”
晏為熾瞪他。
陳霧訕笑:“你買,你買。”
晏為熾付完帳打起了遊戲,很隨意地提了句:“給你買了內褲。“
陳霧愕然:“為什麼給我買?我有啊。”
“你那是敘利亞穿回來的。”晏為熾不客氣地嘲笑,“幾個洞你自己數數。”
陳霧囁嚅:“太誇張了吧,隻是有輕微的開線。”
他不能理解地嘀嘀咕咕,“而且內褲穿在我身上,跟你也沒什麼關係。”
“怎麼沒有,”晏為熾手指陽台,“晾架子上,影響我心情。”
陳霧很小聲地說:“那你不來我這兒不就好了。”
客廳一片寂靜。
晏為熾從沙發那頭坐起來,腳不輕不重地踢踢陳霧:“我怎麼發現,你現在變壞了。”
陳霧默默垂眼,看屁股一側的那隻腳。
晏為熾:“……”
怪不得這麼軟。
晏為熾不動聲色地把腳收回去:“我去撒尿。”
衛生間的門一關,晏為熾掩蓋的情緒就驟然爆開,從耳朵紅到脖子。
那家夥的小屁股是真軟,他也是真喜歡。
晏為熾“啪啪”對著自己的臉抽了兩下,冷靜點後,他掃了掃手機上催個沒完的信息,回了挑出來的西裝編號。
晏為熾:【二七八。】
公寓裡,黃遇收到信息眼睛一瞪,他們覺得好的裡麵沒有這三套。
他一邊回複國外的設計師組,一邊無語地說給旁邊的薑涼昭聽:“熾哥怎麼反著來。”
薑涼昭晃著手中的酒杯:“陳霧的意思吧。”
“肯定是了,陳霧能懂啥啊,這麼大的事,熾哥也讓他胡來。”黃遇瞥薑涼昭臉上指甲撓的傷,忍著不打趣,“昭兒,你妹那邊怎麼樣。”
上周一中有人把季明川單膝跪地,為薑禧係鞋帶的照片放到了論壇上。
這眼看就要高考了,兩位主角又是年級第一第二,可見引起了多大的轟動,學校也必然會找他們談話。
薑禧正處在神經敏感的療傷期,一點刺激都不能受,周圍人反對的聲音越大,她的逆反心越強。
原本可能隻是想有個人能陪她走出傷心事帶來的陰影,季明川剛好在她身邊,也能給出她想要的東西,僅僅隻是這樣。
這一鬨直接就出現了那種全世界都與我們為敵,我們是特彆的,被孤立的宿命感。
他們在一起了。
薑涼昭望著落地窗外夜景:“不管了,心累。”
他這傷是妹妹哭鬨撲騰時不小心碰到的,事後自責的給他塗了碘伏,不敢再出現在他麵前。
等他找過去,她麵上是乖了,背地裡還是往季明川班上跑。
季明川比他預料得還要會審時度勢,收放自如。
妹妹不是對手。她在懷疑自我,最脆弱的時候,入網了。
或者說是,季明川收網了。
“我越乾涉,她攥季明川攥得越緊。”薑涼昭一身的自信在妹妹身上栽了大跟頭,“隨便了,就快走了。”
“萬一季明川也去首城?”黃遇意有所指。
薑涼昭說:“我知道你想的什麼,解決一個季明川的方法是多,不過沒用,小禧說了,季明川要是有個好歹,就是我乾的。”
黃遇哈哈哈大笑:“你乾的就你乾的,她還能因為季明川,跟你鬨翻?
薑涼昭抿了一口紅酒:“她說那她就學圈子裡的其他人那樣,出去喝酒鬼混,找一堆P友。”
黃遇:“……”
“雖然是在氣頭上嚇我的,但這話都能從她這個薑家千金嘴裡說出來,我也是沒想到,”薑涼昭因為這次的挫敗,人都蒼老了不少,他沒有戀愛經驗,處理起妹妹的情感問題真是失策。
“我低估了她的叛逆期,也有些自以為是了,她要乾什麼就乾什麼吧。”薑涼昭說。
黃遇咂嘴:“突然豁達了。”
“沒人阻止,很快就沒意思了。”薑涼昭話裡有幾分把握,內心的擔憂是一點都沒少。
熾哥對陳霧的特殊給妹妹造成了多大的創傷麵,季明川的存在就給了她多大的治愈感。
妹妹一身反骨,被洗腦蠱惑得分不清誰才是為她好的人,吃了虧才能長記性。
那就讓她吃。
成長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她年紀小,摔得起,後麵有的是機會站起來。
薑涼昭歎息,他回去後會很忙,沒多少精力照顧妹妹,隻能讓家裡來了。
最不該的就是當初幫著她說服家裡,讓她跟來春桂。
染了一些惡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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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充滿了太多意想不到的變數。
很多時候你以為已經塵埃落定,實際還早得很。
高考前十天,本該春風得意的季明川踩著滿地月色出現在陳霧麵前,他沒有像前兩次那樣收拾自己,隻穿了身校服。
季明川從小就有頭痛隱疾,他的童年是在中藥西藥民間藥方裡度過的,十五歲那年突然好了。他不清楚是哪個藥起到了作用。
或者是都有用,效果堆一起才讓他擁有正常的身體。
季明川沒想過還有複發的幾率。
他本想先吃點市麵上常見的止痛藥,等到高考後再說,哪知症狀沒有絲毫減輕。
不壓製,會影響高考。
陳霧既是知情者,又是看著他被折磨,到看著他康複的人。
所以他找過來了。
但凡他自己能解決,都不會想起陳霧。
“哥,我的頭又開始疼了。”季明川率先開口,“早就好了,怎麼複發了。”
“我想不通是怎麼回事,年後就出現征兆了,我沒在意,所有都和以前一樣,沒有什麼變化,為什麼會複發。”
計劃得再縝密,都會出現漏洞,能補上還好,就怕全部崩盤。
小路上隻有季明川克製著焦躁的自言自語。
陳霧手上的烤紅薯吃一半,塑料勺子上還粘著一小塊。
“哥,你聽到我說的了嗎?”季明川音量往上提了幾分。
陳霧把勺子放進嘴裡,吃著殘留的紅薯,聲音模糊不清:“聽到了。”
季明川見他有回應,眼裡浮現看到希望的光芒:“我想問你,我以前吃的那些藥都是什麼。”
陳霧說:“你自己為什麼不記?”
“我沒有記嗎。”季明川的情緒遊走在失控的邊緣,他竭力隱忍著,低低的聲音裡帶有過去慣用的撒嬌,“你比我記得要詳細,我就沒有再記了。哥,你把筆記給我吧,我要重新吃那些藥。”
陳霧攏了攏裝烤紅薯的袋子,用手指勾住拎著:“不在了。”
“不在了?”季明川眼底柔意瞬間凝固。
陳霧說:“我清明回去燒了一些被你砸壞的東西。”
季明川心頭湧出不好的預感,陳霧看著他說,“其中就有那本筆記。”
“沒有。”季明川一口咬定,“我不記得自己砸過什麼本子。”
陳霧的呼吸又慢又平:“那你記不記得,你把櫃門砸了?”他輕歎,“我做的棉花被都發黴了,曬了三天都沒曬好。”
季明川順勢放低姿態:“對不起,我回家沒見到你,就……”
“不要跟我說這些,我真的聽膩了。”陳霧拐上台階。
季明川喉頭聽著有點發哽:“那你想聽什麼,我不可能再回頭抱你了,我有薑禧了,我很愛她,她在試著愛我。”
陳霧隻留給他一個漸行漸遠的身影。
“哥,我最近都沒有睡好,再不吃藥會倒在考場。”季明川快步追上陳霧,很熟練地拿出了親情牌,“爸在天上看著,他最大的期望是我考上大學。”
“不要拿爸壓我。”陳霧說,“我都還完了。”
季明川麵部猙獰,還完了就不管他死活了?愛情能值幾兩,他以為他和陳霧之間,重量最輕的就是那東西。
去掉它,還有親情,友情,他們度過多個貧苦關卡,那不比所謂的情愛重?
他因為疼痛難忍帶來的失眠導致麵頰消瘦了不少,握住陳霧雙肩的力度收緊,發白的指尖到腕骨都覆蓋了一層冰涼:“我會死的,哥。”
“你已經治了這麼多年,不會死。”陳霧拿出兜裡的手機,見晏為熾給他發來了信息。
晏為熾:【在哪?】
陳霧發語音,“在小區外散步。”
季明川忽然在他耳邊說:“彆以為我不知道你跟晏為熾之間的事,你不把筆記給我,我就透露我們的關係。”
這瘋勁連他本人都沒意識到就跑出來了,真透露了,對他自己才不利,薑禧那邊會牽扯出一係列的麻煩。
然而此時的季明川沉浸在威脅陳霧的扭曲情緒裡:“我隻是你弟弟,晏為熾就看不順眼了,一旦他知道我還是你……”
“你還是他什麼?”
台階旁冷不丁地響起聲音。
晏為熾拿著手機,他是出來接陳霧的,不知道在那片陰影裡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