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為熾偷偷在心裡記備忘錄計算找個溫度不低的天氣來一出,口上卻是:“有傘為什麼要淋雨,那不是有病?”
陳霧說:“劉主任他們沒拿傘。”
“她男朋友失職,你男朋友不可能讓那種事發生。”晏為熾冷哼。
陳霧小幅度地撇嘴:“阿熾,你話得好滿,總有意外的時候。”
“那不就正好讓你也演一下偶像劇。”晏為熾揶揄。
陳霧:“……你還是剝橘子吧。”
晏為熾在他沒受傷的那隻耳朵上親了親:“你是不是愛慘了我?”
陳霧說:“是,愛慘了。”
晏為熾闔眼偷笑,然後就無意識地吃了片橘子。
陳霧剛好回頭,就這麼撞上了男朋友眼眶通紅的一幕,他目瞪口呆不知所措:“阿,阿熾,你都感動哭了啊。”
晏為熾把腦袋埋進他的脖子裡,媽得,劉瑜帶的這什麼破橘子,要被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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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霧第一次複查當天,黃遇從首城跑來了。
黃遇大搖大擺地拎著水果過來:“花買了又扔樓下了,怕二位因為我鬨小矛盾,那我就是千古罪人了。”
陳霧迷茫:“他在說什麼?”
晏為熾把床被理了理:“在放屁,彆管。”
不多時,晏為熾去跟醫生交流複查結果,黃遇留下來照看陳霧。
陳霧坐在床上想了會事,奇怪地說:“黃遇,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
黃遇被抓包,他心虛地反咬一口:“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看你?”
陳霧給了他一個聽到歪理的眼神:“我是活人,能感應到。”
黃遇板起臉:“反正老子沒有!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什麼叫盯著你看,多讓人誤會。”
陳霧沒有揪著這件事不放,他繼續想事情了。
黃遇在病房走來走去,他這碰一下那撥一下也不知道在躁什麼,忽然站到陳霧麵前,意味不明道:“小瞧你了。”
陳霧沒盤根問底問為什麼,就一個字:“哦。”
黃遇擰眉頭,什麼意思,是不是在敷衍我?
“低調是對的。”黃遇破天荒地認同,“在不夠強大之前,低調能保命。”
陳霧:“哦。”
黃遇這回確定了,就是敷衍。
靠。
這家夥不是什麼脾氣都沒有嗎,竟然也會不耐煩。
陳霧想完了事情,問道:“覃小姐最近怎麼樣。”
黃遇斜他一眼:“你問我未婚妻乾嘛。”
陳霧說:“她推薦我聽的音樂很好聽,我想推薦她電影。”
“她在國外演出,沒時間。”黃遇心不在焉。
陳霧就沒說話了。
黃遇手插兜開始了新一輪的晃動,那次在拍賣場沒查到眉目,他決定不管了,事後還是有派資源跟進。
這兩天底下人跟他彙報說又多了一股網絡勢力。
都在查賣方,查貨源。
黃遇瞥見打坐中的陳霧,換了眼鏡人都顯得有氣質了,能騙到少男少女的程度:“你那乞丐花瓶裡的玩意兒,擺攤賣嗎?”
陳霧睜眼:“你要?”
黃遇差點很沒麵子地脫口而出,要要要!
“沒有觀賞性,你要我可以撇一根枝條給你,”陳霧說,“我養它是因為它好養活。”
黃遇:“……”
拍賣師說四年才成熟一株,其他都淘汰了。
但他覺得陳霧沒說笑。
林業界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
餘老的接班人。
真要是定了那位子,他就能幫到熾哥了。
晏老爺子這些年投資了不少林木跟藥材種植方麵的項目,慈善撥款也撥了很多,挺重視這個領域的發展。
“所以你要不要枝條?”陳霧問不知道在自言自語什麼的黃遇。
黃遇沒立即回答,陳霧送枝條就跟送路邊小石頭一樣隨便,看來他是真的不知道那是多寶貝的藥材,擁有強大的藥性和毒性,能治療的血源性跟基因型雜症多,對症匹配服用方法,而且一株就是一棟地段不錯的彆墅。
不過給我了,我也養不活。
黃遇擺了下手,故作嫌棄:“還是你自己養著吧。”
陳霧不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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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遇等他熾哥回來了,扯了會話就走了。
孫子才給人當電燈泡。
黃遇去了薑涼昭在這兒的臨時住所,薑涼昭之所以還沒走,是因為他當時去事故地的時候沒顧得上關車門,放在車裡的攝像機,保溫杯,定製垃圾桶,車掛件被偷了。
就連前後座的坐墊都沒幸免。
其他東西就算了,攝像機不能不找回來,裡麵的自然人文能給他提供精神養分。
人生按部就班,就這麼個保留下來可以喘氣的缺口了。
這事完全可以交給下屬來查。
但薑涼昭用它來作為再給自己放點假的理由了。
薑涼昭的住所是鄉間小院,黃遇新鮮地東張西望,毫無預兆地發現他有片指甲受傷了,驚愕道:“昭兒你這怎麼搞的,也不處理一下,等著爛掉發臭?”
薑涼昭無所謂:“不是什麼大事。”
黃遇多瞥幾眼,對真男人來說確實不算大事,可十指連心真男人也會落淚,他佩服地咂咂嘴,搬了個竹椅跟發小坐在院子裡。
老樹搖擺著,不知哪來的雞糞還是豬糞味跑出來隨風飄舞,黃遇想吐:“你住得下去?”
薑涼昭老神在在:“剛開始難聞,聞著聞著也還行。”
“牛逼。”黃遇聊了會陳霧跟熾哥,冒出一句,“你妹回來了。”
“知道。”薑涼昭看雲的形狀。
黃遇伸直兩條大長腿隨意張開:“還沒走呢,八成是要等你回去,來個全家福。”
薑涼昭輕笑:“免了吧,承受不起。”
黃遇沒有薑涼昭那副優雅溫和的本領,他言辭犀利輕蔑:“那是你家,要走的也是姓季的。”
“家?我都在公司睡了,經常加班。”薑涼昭按眉心,“季明川在國外搞了個軟件開發團隊,幾個同學一起。”
黃遇反應不大:“哪來的啟動資金?”
薑涼昭說:“獎學金跟兼職吧,第一桶金是自己編程的軟件,賣了個好價錢。”
黃遇震驚得下巴要掉:“我靠,你還關注他事業?”
薑涼昭看傻子似的看他:“我媽說的。”
“丈母娘中意他那皮囊,又在一起生活了兩年多,估計都當半個兒子了。”黃遇嘴快地說完,提著心觀察發小,沒見到什麼異樣。
黃遇拉著薑涼昭:“走吧,去喝酒。”
薑涼昭平整的襯衫都被拉皺了,他悠閒道:“這裡有能喝酒的地方?彆被下藥,丟財又失身,鬨上新聞,薑家黃家雙雙臉著地。”
“管他呢。”黃遇搭上他肩膀,去場子裡削兩個人的架勢,“咱年輕時候是在哪混的,那可是春桂,那可是西德職高,咱怕個鳥!”
薑涼昭彎了彎唇,他這個發小似乎走得慢一些。
可以想停就停,想走就走,自由自在地欣賞著路途上的風景。
喝上一口可樂,來兩句自以為的疼痛文學,永遠都可以有稚氣的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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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遇跟薑涼昭乾杯的時候,晏為熾在給陳霧洗襪子。
陳霧除了胳膊上的石膏,其他的傷都拿掉了紗布,露出正在愈合的大小傷口。
第一次複查的評估是坐不了車,還得等一等。
陳霧半躺著看新聞聯播,手機響了,他的注意力還在新聞上麵,手劃了下屏幕,電話接通了,聽筒裡是村長驚惶的叫聲:“小霧!”
明明在專注地看新聞,陳霧卻能在霎那間撤回心緒,關掉電視問:“怎麼了?”
村長語無倫次被嚇到了。
“你撫心口,深呼吸,慢一點。”陳霧引導著。
村長一樣樣照做,略微平複的那一刻,老淚縱橫:“村裡來了一夥人,土匪一樣到處亂翻,我們種的樹跟山裡的那些樹都被破壞了,我們好幾個人想攔都被打了。”
陳霧蹙起了眉心。
“修好的路你都還沒走,讓那群惡人走了,不知道他們找什麼,找完田裡地裡山裡就闖我們家裡。”村長一大把年紀,哭得像個受欺負了的孩子。
大山裡沒監控,村長就想拍下證據,哪知道被發現了,手機都給他砸爛了。
其他人也就不敢偷拍了。
這都是什麼年代了,還有小鬼子進村的場麵。
村長用彆人的手機打給的陳霧,他記不住號碼,在他用來記一生瑣碎的小本子上寫了。
“小霧,那群人還沒走,他們把村子圍起來了,報警有用嗎?”村長慌裡慌張地找主心骨。
“有沒有用都要報警。”陳霧找拖鞋穿上,“我現在還不能坐長途車,沒辦法趕回去。”
村長停下哭聲:“小霧你,你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坐車出了事,就快好了。”陳霧說,“你登記一下都有誰被打了,打了哪兒。”
村長顫著手抹臉:“都不知道是誰乾的,也沒辦法要賠償啊。”
“你先登記。”陳霧說。
“行,我一會就挨家挨戶登記。”村長臥倒在牆邊,腿被踹得抽筋發軟,頭也破了,“你家老屋被翻得最嚴重,我晚點幫你整理一下。”
“不要整理。”陳霧說,“是什麼樣就什麼樣。”
村長扶著牆爬起來:“那我就把屋門弄弄吧,門都破了。”
陳霧麵對牆壁站立,視線集中在一顆突起的石灰顆粒上麵:“破就破了吧,重新打一個就好了。“
村長說一時半會找不了人。
“會有人打的。”陳霧安撫了幾句掛掉,他找到手機上陌生號碼的未接來電,嘴角抿了起來。
晏為熾拿著乾淨的濕襪子從洗手間出來:“你老家有事?”
陳霧輕聲:“發現了。”
晏為熾沒聽清楚:“發現了什麼?”
陳霧摘下眼鏡擦了擦鏡片,發現自己好笑了。他轉身說:“阿熾,我給季明川打個電話。”
晏為熾找衣架的動作驟然一停:“你怎麼知道他號碼的?”
陳霧給晏為熾看陌生號碼:“這個。”
晏為熾火冒三丈:“就打了一次,你怎麼聯想到他身上的?”
“他還是原來的號碼,”陳霧趕緊解釋說,“我隻是記性好,不是有意去記的。”
晏為熾把濕襪子扔桌上,他能感受到陳霧此時的心情很差,很少有的情緒起伏這麼強烈,還是跟他不涉及的老家有關。
也明白事有輕重緩急,現在不是吃醋的時候。
“開免提。”晏為熾躁鬱地妥協。他媽的,當年就該無視那群咋咋呼呼的大爺大媽,拿扳手對著找死的季明川多敲幾下。
陳霧撥打那串陌生號碼:“讓那些人走,你回村賠償,道歉,修補被破壞的所有東西。”
季明川料定他會打過來,仿佛捏死了他的軟肋,淡淡道:“我都做了,你會跟我見一麵嗎,哥。”
陳霧:“不會。”
季明川的呼吸聲瞬間就出現了紊亂的現象。
“這是你應該做的。”陳霧的聲音還是一如往常的緩慢到給人一種溫吞感,隻有和他生活的時間足夠長才能嗅出他的生氣,真正的生氣到了極點,“天亮之前村裡人沒有被你安頓好……你看著辦。”
尾音還飄在半空就掛了。
季明川麵部陰沉扭曲,手機被他砸到了牆上,當場破裂:“多久沒見了,耍了我的賬沒清算,還當我是八|九歲。”
幾分鐘後,拿了車鑰匙下樓,駕車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