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小霧是客人?你夾菜,不就見外了!”
大媽抬頭看到小霧給對象舀了一勺雞湯泡飯,兩孩子沒有不自在,她扒拉飯菜,吃自己的了。
村長今兒是真的開心,多喝了幾杯,他撈著棉衣袖子說:“小霧,去過老屋了吧。”
陳霧吐掉雞骨頭:“嗯。”
“大概還要十幾二十天就差不多了。”村長感歎,那老屋讓小霧縫縫補補了很多次,徹底翻一次就是大變樣,挺好的。
陳霧吃了口混著湯汁的米飯:“我走之前去鎮上買幾條煙,等大家收工了你發給他們。”
村長樂嗬嗬的:“那他們要高興壞了。”
晏為熾正吃著,冷不丁地察覺到蒼老又飽含善意的視線,他咽下口中的食物,道:“鵝很香。”
這才剛說完,他就聽到村長跑去喊老伴:“再逮兩隻大鵝燉了!”
陳霧欲言又止:“阿熾,你做好準備,接下來每頓都會有燉大鵝。”
晏為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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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為熾吃了飯在村長跟老伴手無足措的注視下把桌子收拾了,鍋刷了碗洗了,期間老兩口輪流進來跟他聊天套話,他沒不耐煩,都回應了。
之後晏為熾出門轉了轉,也沒多大範圍,基本就是屋前屋後,他嚼著薄荷糖看彆家煙囪裡的炊煙,有幾個老人端著飯碗出來吃,歲月蹉跎的臉,可愛可親,頭上紮著圍巾,豁了嘴渾濁了的雙眼佝僂的背。
可能在門前一坐就是一天。
晏為熾半明半暗的心境得到了清洗,哪怕隻是限定的。
暫時封住了所有煩心的,煩人的東西。
晏為熾想到了自己的老年生活,比起打高爾夫下棋遛鳥,一塊田一個小院更令他舒心,他懷揣著滿腔與他這個年紀不匹配的滄桑回去告訴陳霧:“我們老了回來住。”
“好啊。”陳霧在鋪床。
新棉被,新枕頭,都是花開富貴。
晏為熾挑剔道:“怎麼不是鴛鴦戲水?”網上說是結婚蓋的。
“你要那種嗎?”陳霧驚訝他還知道這些,“我家的舊被子是鴛鴦,你要蓋的話,我就去樓上拿,不過沒曬肯定有黴味。”
晏為熾嚼碎薄荷糖:“不重要,反正你跟我一個被窩。”
陳霧把枕頭拍拍:“你去外麵打水,我們泡個腳,不泡晚上不好睡。”
“不洗澡?”晏為熾皺眉。
陳霧推了推滑落的眼鏡:“村長家是太陽能。”
晏為熾:“所以?”
陳霧說:“今天陰天。”
晏為熾後知後覺,服了。
“浴室在哪,熱水多少肯定有點,我去隨便洗洗,要是夠你也洗一下。”他打開皮箱拿睡衣。
陳霧說了位置。
晏為熾剛出房門,大媽就把水給他們打好了拎過來放門口了,捅上還搭著擦腳的毛巾,他摩挲了一下後頸。
普通人家的母愛是不是就是這樣?對很久沒回來的孩子這般照顧。
晏為熾沒有在毫無意義的情緒裡沉浸多久,他拿起毛巾,提著一桶兌得溫熱的水進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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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村的時候天色才有點暗淡,一頓飯吃完過了沒一會就全黑了,村裡不像大城市,早早就熄了燈。
晏為熾隨便洗了個澡躺在鋪蓋著新棉被的木床上,他的精神高亢沒有睡意,幼年住過的小廟在深山裡,陳霧的老家則是四麵環山,更加靜謐。
小廟是空寧,這裡是煙火。
“村長說你們這四季分明,春天到處都是花香,夏天樹上有桃子李子棗子,地裡有西瓜跟玉米,路邊的野果多到沒人吃,秋天牆頭掛金銀花,楓葉比火紅,冬天山裡的兔子鬆鼠見到人都不跑,”晏為熾把陳霧的手放在衣服裡給他捂著,“真的?”
陳霧點點頭。
晏為熾側身凝視他:“那你以後每年四個季節都要帶我來這裡。”
陳霧枕著綿軟的枕頭:“想法是好的,可是工作了哪有時間啊,會越來越忙,越來越忙的。”
晏為熾沉默了。
“對不起,是我掃興了。”陳霧聲音輕輕的,“我們有時間就回來,沒時間就擠出時間,總要休息。”
“你可彆騙我。”晏為熾把陳霧撈到身上,摟著他與他親吻。
陳霧的秋衣下擺沒一會就被撩了上去,他眼裡泛潮,懵懵的:“做啊?”
晏為熾抵著他的鼻尖:“想。”
但是不做。
沒有在彆人家來的癖好,影響發揮。
陳霧被親得喘不過來氣,缺氧地趴在晏為熾心口,耳朵裡是他穿過胸腔跑出來的心跳,有力又強勁。
“阿熾,我想下來。”陳霧手腳發軟地商量著。
“就這麼睡。”晏為熾把被子拉了拉,對著陳霧露出來的腦袋親了好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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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村長輕手輕腳地扯著老伴回屋。
老兩口坐在床頭說話。
“明早燒什麼啊?”大媽自打吃了晚飯就開始糾結了。
“稀飯打芋頭。”村長說,“再從罐子裡撈幾個鹹鴨蛋洗了切成一盤。”
“那不夠吧,天冷餓得快,小霧飯量大,他對象倒是吃得沒他多,比他高一大截,那手臂肌肉一看就結實身體好。”大媽說著就往外走。
村長叫她:“又出去乾嘛?”
大媽不放心:“小霧他們那邊的窗戶沒關,我去給關上。”
“黑燈瞎火的,你彆把人嚇著。”村長嘮叨起來,“躺著吧,小霧孬啊,冷了不知道自己關。他明兒還要給老季上墳,讓我買了一大袋子百元大鈔跟銀元寶,夠老季在地底下吃喝了。”
大媽不確定地說:“他弟上次回來去燒紙了嗎?我沒注意。”
“燒個屁。”村長糙了句就歎氣,“老季就指著小霧了。”
生前靠大兒子擦洗喂飯喂水背出來曬太陽,死後還是靠他給自己燒錢。
村長又羨慕上了。
他一個活人羨慕死人,說出去都要被罵是不是不想好了,非要這麼晦氣。
“你看他們的戒指了嗎,戴那手指頭上。”村長打開床頭櫃上的鐵皮罐,從裡麵拿出一把花生剝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結婚了。”
“沒結,我問了小霧對象。”大媽拿著把木梳子,對著掛在牆上的小鏡子梳了梳稀疏的白發。
村長佩服地瞅了她一眼,自己想問就是找不到機會。
大媽頓時驕傲起來,透露了打聽來的其他情報:“一周年送的。”
村長立即問道:“那是誰買的,小霧?”
“他對象。”大媽說。
村長不意外:“就算穿著小霧織的毛衣做的鞋子,跟我們這的人也不一樣,一看就是家境很好的人家才能培養出來的,不知道會不會有階級區分。”
“都年輕,都有擔當,就算有苦難肯定也能一起挺過去,我挺看好的。”大媽把梳子放起來,打開雅霜摳了一塊擦擦臉跟手,關了燈摸黑進被窩,“後天就走了。”
“再過段時間,幾個丫頭跟兔崽子們不就回來了。”村長說。
大媽早就已經對這話不上心了:“算了吧,年年都說回,年年都回不來。”
也不是有怨氣要責怪,這代人有房貸車貸還要教育孩子壓力大不容易,總有事各種各樣的事擋在回家的路上,時間一長,家門都不知道朝哪開了。
生了一窩兒女,都在外地紮根了。他們去住過一陣子,不習慣像坐牢,太難受了就回來了。
村長翻了個身:“不行,我腰疼,你把小霧帶的護腰拿給我。”
“晚上帶著好睡啊?”大媽去給他找,“小霧買的那膏藥,聞著就是好東西,到時候寄給老大,他常年打電腦腰比你的還差,一點重東西都扛不動。”
“一點好東西就想著給出去,我不給,我自己用。”村長板起個臉,“小霧送我的,他希望我長命百歲,那我不得朝著那個目標奮鬥?”
大媽把護腰扔他身上:“你用你用。”
一床浸滿了時光的舊棉花被子,老兩口發著脾氣你拽我扯了兩波,睡一塊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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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不知幾點,晏為熾猛然睜開眼睛:“院子裡是什麼聲音?”
陳霧蜷縮著手腳窩在他懷裡,睡得迷迷糊糊的,聞言一下醒來:“小偷嗎?”
“小偷?”晏為熾凝神去聽,“不像人。”
陳霧想了想:“黃鼠狼吧。”
晏為熾托著他的屁|股爬起來:“沒見過,我去看看。”
陳霧:“……”
被子一掀,暖氣跑了大半,晏為熾躺回去,操,好冷。
手機上搜了看也是一樣的,沒必要看實物。
晏為熾重新把陳霧抱到胸前:“黃鼠狼偷雞?”
“偷的吧。”陳霧打了個哈欠,繼續睡。
片刻後,晏為熾又聽到了悉悉索索的動靜,喂雞的瓷盆子還被撞得震了震。
他最終還是去了。
然後黑著個臉回來了:“哪有黃鼠狼,一根毛都沒見著。”
“跑了啊。”陳霧頓頓地說,“看到人能不跑嗎,又不是傻子。”
晏為熾捉他耳朵:“你是不是在笑我?”
陳霧把頭搖成撥浪鼓:“沒有。”
晏為熾撓陳霧癢癢肉,在他忍不住笑起來的時候,吻上他彎成月牙的眼睛。
“記得明早帶你男朋友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