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遇叉著腿坐,上半身往前壓低,盯了陳霧一會兒:“你跟我未婚妻說什麼了?”
突兀的開場白。
陳霧卻能接下去:“我讓她怎麼想的,就怎麼說。”
黃遇挑高了眉毛:“就這樣?”
陳霧點點頭。
黃遇若有所思,他聽到陳霧說,“覃小姐是個很好的人。”
“怎麼,你要和她過日子?”黃遇沒管住嘴,說完就嗖地去看浴室方向,熾哥在裡麵,沒聽到。
陳霧不怎麼開玩笑,他想了想:“如果我不是同性戀,我會欣賞覃小姐,男女的那種。”
黃遇大馬猴似的跑過去,抬手想捂他的嘴又刹住車放下來:“大哥,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彆害我!”從前他說熾哥最討厭醋了,吃餃子都蘸醬油,後來臉就有多疼。熾哥整個就是醋王在世,什麼離奇的醋都吃。
陳霧一臉“你怎麼大驚小怪”的表情:“我是同性戀,我也欣賞她,朋友的那種。”
黃遇扯嘴皮子:“小提琴跟林業有共同話題?”
“我想要共同話題,我的同學,老師,教授,同事都可以給我。”陳霧說,“我為什麼一定要從覃小姐身上找,我們可以聊彆的不是嗎。”
黃遇吃癟,以前怎麼沒發現陳霧這麼能說。
什麼憨厚的老實人,狗屁。
.
陳霧拿掉頭上的毛巾放在椅背上麵,垂著眼睛抓了抓已經半乾的頭發。
談不上多精致,卻讓人移不開眼的手指在發絲裡穿行。
黃遇咂嘴:“你怎麼都沒變過。”跟在西德那會兒當小保安的時候一樣。
他戲謔地說:“吃什麼仙丹妙藥了。”
陳霧呆了下:“是嗎,可能是心態比較好吧。”
黃遇心道,我看是熾哥替你負重了。
浴室的水聲響了半天還沒停。陳霧把眼鏡摘下來用紙巾擦擦:“黃遇,有個事……”
黃遇刷手機:“說唄。”
“覃小姐脖子上那個小瓶子裡的草,”陳霧輕飄飄地說,“我在種。”
黃遇的手機掉到了地上:“晏氏的項目要簽沾血的保密協議,你也敢說?”
他早查過了,但是搞不到手,隻能等黑旳拍賣。
陳霧很茫然:“我沒簽啊。”
黃遇:“……”
陳霧走到窗邊打電話:“老師,‘長寧’項目組都簽保密協議嗎?”
餘老:“是吧。”
小的一頭霧水,老的也半斤八兩。
餘老:“你不用。”
陳霧:“那我跟彆人說了。”
餘老:“沒事。”
陳霧:“我還想送兩珠給我的朋友。”
“沒……”
“事”這個字實在是沒法講出來,餘老在背著兒子吃糖,他悉悉索索地剝著糖紙:“寶兒啊,每一株都有編號,少一株你就要,”
陳霧:“我自己偷偷種了一批用來做研究的。”
餘老:“那我不管。”
陳霧掛了電話,轉身對上黃遇看似不關心,實則很關注進展的漆黑眼神,“我打過招呼了,過幾個月就能給你,到時候你送到覃小姐手上,不要把我說出來。”
黃遇的麵上露出幾分不自然,現在是要怎樣,聊表謝意?對陳霧?
說不出口。
黃遇剛把自己說服成功,未婚妻的電話就打到了他手機上。
未婚妻在浴室摔了,起不來。
黃遇在未婚妻的房門口佇立片刻,咬牙聯係酒店的經理,讓一個舉止穩重的女工作人員進去給她穿了衣服。
之後他才進了房間。
覃小姐背對門口躺在床上,黃遇等了會,沒見她有什麼動靜就走了。
.
夜裡陳霧還在看電影,晏為熾趴在他肚子上睡著了。
陌生來電打亂了溫馨的氛圍。
聽筒裡是戴柯虛弱的求救:“陳霧……救救我……陳霧……啊——”
慘叫聲後是疑似手機被砸壞的驚響。
陳霧連忙關掉電視:“阿熾,戴柯出事了!”
晏為熾沒醒。
陳霧從被窩裡站起來,晏為熾沒了柔軟暖和的肚子依靠,直接摔到了床上。
“大晚上的,”晏為熾悶哼了聲,他歪著腦袋去握陳霧的腳踝,沒握到。陳霧已經跑下了床,急急慌慌的。
晏為熾坐起身,黑色背心外是流暢的肌肉紋理:“怎麼了?”
陳霧隻顧穿鞋。
臉被拍了下,他才定了定神,說了戴柯的情況。
晏為熾彎腰把他穿反的鞋脫下來:“彆急,我讓人查查。”
陳霧坐回床上,嘴角抿得緊緊的。
晏為熾抱著他摸他肩背,通過電話叮囑底下人辦事,完全不同的性情語態。
這是晏為熾第一次沒有避著陳霧。
以前擔心陳霧多想,質疑他到底哪一麵是真實的,此時就沒這個顧慮了。
“很快的。”晏為熾安慰陳霧,“相信我。”
陳霧安靜地窩在他懷裡。
“這麼緊張。”晏為熾搓了搓他冰涼的手,塞進背心裡貼著自己的腹肌,“戴柯給了你什麼。”
“同學友誼吧。”陳霧說。
晏為熾沉默幾瞬,親親他的眼睛:“我知道了。”
不多時,晏為熾看了眼手機上的信息:“人找到了,送醫了,沒生命危險。”
陳霧懸著的那顆心落了回去:“誰乾的啊……”
晏為熾無所謂:“到時你自己問。”
.
陳霧清早就去了戴柯那兒。
晏為熾在診所外麵,讓陳霧一個人進去的。
戴柯掛著水,一張漂亮的臉幾乎麵目全非,十根手指甲也是傷痕累累滿是掙紮的摳抓痕跡,他麵對陳霧關心的試探,一個字都不說。
陳霧看出戴柯不想回答,便不再打聽了。
戴柯牽動唇上的傷口,疼得連連抽氣:“陳霧,替我謝謝你男朋友。”
陳霧:“啊?”
戴柯說:“這裡是私人診所,考慮到了我的隱私。”
陳霧的眼睛慢慢睜大:“你,”他輕聲說,“你是不是被……”
“隻差最後一步。”戴柯含蓄又直白,“那夥人爭誰第一耽誤了時間。”
陳霧陪了戴柯一會,說:“是意外嗎?”
戴柯沒承認也沒否認,他不敢說出真相,不是廉恥心作祟,而是不知道陳霧會怎麼看他。
林科大那麼多院係那麼多學生,也就陳霧跟他聊得來,不怕被他“傳染”什麼病。
其實他健康得很,體檢比那些人做得勤快多了,也嚴格多了。
戴柯摸胸口,沒摸到十字架,被扯掉了,他忽然拽下輸液針爬起來。
陳霧愕然:“你不躺了嗎?”
“不躺了。”戴柯不在意地抹掉手背上的血珠,傷得很嚴重的臉上露出難看卻輕快的笑容,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音量說,“機會難得,不能不利用。”說不定成敗就此一舉。
.
陳霧打算晚點再找戴柯,他讓晏為熾把他送到學校,上午跟著教授去高校授課。
出乎意料的在階梯教室最後一排看到了薑禧。
一個本該在坐月子的人,竟然出現在了這裡,她戴著口罩跟漁夫帽,長發隨意紮成低低的丸子頭,看著既年輕又滄桑。
陳霧站在講台左側的電腦前,他調出教授待會要用到的知識點,迅速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錯誤就穿過教室走了出去。
身後傳來薑禧的聲音,莫名其妙地說:“是你指使的嗎?”
教室外麵還有學生,陳霧腳步不停。
薑禧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她對著陳霧總要大喊大叫,這次沒有,她一路跟著陳霧走到教學樓後麵。
私家偵探查到了她爸的秘密,一把年紀學人玩金屋藏嬌,還是一個男的。
林科大的學生,陳霧的朋友。
加上當年她稀裡糊塗的成為陳霧跟明川分手的那把火,她不認為自己是小三,但陳霧肯定不會那麼覺得。
她想不懷疑陳霧都難。
陳霧完全可以用同樣的方式報複她的家人。
她昨天雇人把那個戴柯教訓了一頓還是壓不下那股憤恨,不顧身體的虛弱找來了這裡。
“我媽媽出家前沒有征兆,很突然。”薑禧說,“她跟我爸爸幾十年的夫妻,好好的就失望了不要家了,我先前不明白還怨她,”
“陳霧,你可以衝我來的。”薑禧露在外麵的一雙眼裡流淌著悲傷,“為什麼要把彆人牽扯進來。”
陳霧說:“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是你嗎?”薑禧自問自答,“那就不是你吧。”
陳霧看手機:“你能走了嗎,我要回教室了。”
“我就是來問問你,沒有要在教室影響秩序的意思,我還要臉。”薑禧淡淡地說,“我現在是季太太,一言一行都跟明川掛鉤,我是依附著他的。”
陳霧聽到這句,望了她一眼。
薑禧真的就是自己說的那樣,問完就走了,格子披肩攏著瘦弱的肩膀腳步緩慢。陳霧怎麼會對曾經喜歡過愛護過的人,他的弟弟那麼絕情,配方跟藥材他都有,怎麼能一樣都不給,也不透露。
這個想法已經在薑禧心底徘徊了很久,隻有一點怪罪,更多的是好奇跟想不通,因為她做不到。
哪怕沒有感情了,她也不會袖手旁觀見死不救,那可是關係到一個人的生命。
陳霧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薑禧又想到了她的婆婆,她透過視頻看到了那位昔日的首城名媛,很苦命的女人,那種生命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逝感讓她不寒而栗。
“我最近做夢夢到我哥,他說他沒有死,還叫我好好的,”
薑禧不知道陳霧能不能聽得見,她咳嗽著,“他讓我開心起來,說會回來保護我……”
小包裡的手機在震,薑禧沒有理會。
直到她沒等來陳霧的回應,她才去看手機。
電話一接通,薑禧就聽到了父親震怒到近似癲狂的吼聲:“給我滾回來!”
薑禧臉上一慌,她強自鎮定:“爸爸,出什麼,”
掛了。
薑禧知道是昨天的事暴露了,這麼快,都怪那夥救走戴柯的人。
那夥人來曆不明,查不出丁點線索說明是個雷不能碰,所以她沒讓私家偵探追查。
現在怎麼辦,薑禧在陽光明媚的天氣打了個寒顫,抖著手打給她的丈夫。
“明川,我爸可能要打死我……你快點來接我……他為了一個賤|人,那麼大歲數還相信真愛,他瘋了,他會打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