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大人為官清廉,最擅長的就是治理一方,讓百姓安居樂業。
對於這種了無頭緒的殺/人案,大人著實不怎麼拿手。
鬼開口說:“縣令大人見我家沒丟錢,隻有我丟了命,隻能從我結交的人方麵入手。把跟我關係密切的都關了三日,還好心的安排捕快在我家附近蹲守了許久。但還是一無所獲,最後隻能將此事定為懸案。”
如果那奸夫偷拿了他家貴重收藏品,那縣官大人定能順藤摸瓜的找到對方。
隻可惜,那人心思深沉,隻是來害命的。
“我開始成為鬼後走不遠,隻能在我家附近晃悠。就見我那發妻守禮三年後,帶著我家所有財產跟奸夫在一起了。就連我孩子,都得管那奸夫叫爹,甚至還改了姓。”
李老爺子憤怒:‘欺人太甚,你且說了地方,我出去後將此事告訴縣官,讓他還你一個公道!”
他沒有說縣官大人,隻因為自己之前在府城當座上賓。
要論地位,李老爺子也不差。
鬼雙手捧著水杯,說:“你倒是個好人。哎,你就把這個當故事聽吧。後來啊,我發現我兒長得跟奸夫越來越像,他其實就是奸夫的親骨肉。”
李老爺子驚呆了:“……”
他以為自己一把年紀,早已看透人間悲歡離合,這才選了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養老。
跟麵前的鬼一交流,他才發現自己隻是一個懦夫,在師父死後選擇躲起來了而已。
李老爺子半晌才找回聲音,他說:“你就沒有父母兄弟什麼的嗎,他們看到這種情況,難道不會找那些人麻煩嗎?”
鬼說:“你不用為我難過。我以為你一把年紀什麼都能接受,才跟你說的。惹你難過倒成了我的罪過。我無父無母,亦無親族兄弟。自小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沒讀過書。我死了這麼多年,還有誰能記得我呢?。”
他沒說的是,死後這十年來,他獨自一鬼,無朋交流,其實已經接受這些苦難了。
因為,他還有唯一的慰藉。
――他兒子,就算不是親生骨肉。
鬼不知道想到什麼,又笑了一聲。
李老爺子這回雖寒毛直豎,卻沒有太過害怕了。
鬼說:“我也有自己的開心事。我兒子雖然不是親生,但他是真心孝敬我的。當初,我被發妻買了一樁爛棺材草草打發。可我那孩子從書院趕回來,為我摔盆送終,守靈七日。此後還經常趁著後爹不注意,跑到墳地給我燒紙。他真心孝敬我的,不妄我養他到十五歲。”
說起兒子,鬼聲音都柔和了好些。
“他考出什麼名堂,也都會第一時間謄抄一份燒給我,再回家告訴他娘。”
鬼以為李老爺子對地府之事一概不了解。
他解釋說:“我兒子也燒過紙錢,但那些隻能進入地府。我現在還在陽世,是用不了這些紙錢的。”
“那、那些銅板……”李老爺子斟酌著開口。
“那都是我在路上撿的。我兒知道來給我祭拜,我就想給他買些筆墨紙硯。其實,我死的那天,他正好到書院去了,不然也不至於抓不到那奸夫。”
但鬼撿錢才能撿多少?
他攢了好幾年,也不夠買一方上等硯台,劣質的又拿不出手。
畢竟,鬼生前是做生意的,家底富裕。
就算那對夫婦占了家產,也沒有理由虧待他們自己的孩子。
因此,他兒子從小都是錦衣玉食長大的。
鬼說:“後來我還想了想,我買了東西送給我兒,萬一把他嚇著了怎麼辦?”
於是,就遲遲沒買。
這會兒,剛好把這些錢拿出來給同樣孤零零的李老爺子。
李老爺子套話:“他在考科舉啊?”
“是啊,去年八月他去長川府府城考鄉試,中了!現在我兒可是舉人老爺,能當官呢。”
李老爺子默默記下了長川府,有機會他定要去一趟府城。
雖說他此前不在長川府供職,但他有真本事,在哪兒都會受到禮遇。
到時,他便找機會提一提此鬼之事。
但鬼都說到了這裡了,索性一口氣說完。
“我兒考完鄉試,回家途中跟他後爹同在一輛馬車。他半夜夢醒聽到後爹夢話,說的是密謀殺我的那段。他回鄉後,他沒有第一時間去考貢試,而是在拿到舉人功名後,跟縣令大人表明此事,裝鬼試探後爹和母親。嚇得那一對男女當場說出謀害我的過程,並把他們交與縣官處置。”
李老爺子:“……”他還以為那兒子跟夫妻是一丘之貉。
鬼十分惋惜:“但我兒子可惜了啊!雖說他把姓氏改了回來,也為我平冤昭雪了,但他卻因為九族之人背上案底,不能參加貢試,也不能入朝為官了。就算我有家產留給他,但他從小的願望就是好好念書,當個好官啊!”
在大安國,有‘株連九族’的說法。
若是當官之人的親族在當地目無法紀,底下官員是可以往上彈劾,讓這位高官丟烏紗帽的。
亦或者是某位高官犯下謀逆大罪,也是要把九族之內所有人斬首的。
事關大安國的律法,李老爺子也無能為力,隻能說一句:“節哀。”
鬼搖頭:“我早已不哀了,現在,我就想看我兒結婚生子,便能放心的投胎去。”
他沒講自己死後發現一切的怨恨和悲傷,因為這已經不重要了。
雖然說,開始他的確是想著報複的,殺了那對狗男女他都不解恨。
但後來又想著殺了他們後,自家兒子就獨自了。
那狗男女雖然可恨,但對孩子一直都很照顧。
就連去長川府考科舉,那奸夫也是鞍前馬後,方方麵麵都照顧得貼心周到。
自始至終,鬼都沒想過把實情告訴縣官。
不然,以他的能力,不管是留信交給縣官,還是親自嚇唬狗男女都成。
鬼是真的不想讓兒子的親生父母背上殺人犯的罪名。
他不想斷絕了孩子的仕途。
哪想到,天命自有定數。
他兒子自己在考中舉人後,自己選擇了結仕途。
而那奸夫估計怎麼都想不到,因為夢中一席話,就被親生骨肉送上了斷頭台。
行刑前,狗男女對他兒子破口大罵,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但他兒子麵無表情,無悲無喜聽著,受著。直到午時,看著他們行刑結束。
最後在二人屍首處磕了三個響頭。
拜謝他們的養育之恩,但殺父之仇也得按照律法來裁決。
李老爺子感慨萬分:“你兒子倒是個有血性的,眼看著更進一步就能出人頭地,在京城揚名立萬。卻自甘放棄,隻為了給深埋地底十年的父親一個交代。”
鬼沒再說話。
他不喜歡彆人這麼說他兒子,他寧願彆人誇自家兒子出人頭地、揚名立萬。
如果可以,他當真不想要什麼交代。
過了好一會兒,鬼突然陰測測地說:“騙你的,我這傷就是斷頭台上斬的。”
李老爺子沒說信與不信,就算鬼話連篇,他還是選擇相信自己的眼睛。
麵前這鬼,定然隻有最後一句話是假的。
斷頭台上的刀口能這麼歪,看起來像砍了好幾刀?
人家劊子手一刀下去,犯人身首異處,刀口齊整無比。
就在鬼準備走的時候,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口的蘇苒之和秦無出聲了。
“先生既然買了水,為何不飲一番?”
李老爺子看到他們,當真十分感動。
他趕緊迎上去,說:“這就是我們鋪麵的兩位掌櫃……”
鬼能從秦無身上感受到強大的威壓,知曉他定然是一位厲害的修士。
他吃驚的看看李老爺子,頗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
他之前是真的把李老爺子當成自己的‘天涯淪落人’的。
哪想到隻有他自己孤家寡鬼,而李老爺子背後還有修士大能。
蘇苒之渾身上下倒是沒有絲毫靈力威壓,像一個普通凡人。
鬼想著她之前說得,正要解釋鬼不能喝陽間之水。
但他天生又怕秦無身上的壓迫感。
見秦無牽著蘇苒之的手,他也不敢反駁蘇苒之,隻能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水杯就往嘴裡灌。
不曉得鬼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長時間沒喝過水。
一番動作下來,水撒了很多。
但灌入喉嚨的那些,當真是被喝下去了!
鬼自己都懵了。
他看著空空如也的水杯,掐了自己一下,確認剛才不是做夢。
一時間,他後悔自己喝得太急了。
可要再來一杯的話,他又沒那麼多錢……
就在他糾結的時候,秦無親自拿起他的水杯,又舀了一杯給他。
鬼連忙擺手:“掌櫃,我、我沒錢了,隻有一兩銀子。”
蘇苒之說:“實不相瞞,在下有求於先生。我店裡的水不是凡品,卻依然門可羅雀,並無多少鬼前來。若是先生能幫忙招徠些顧客,在下定然感激不儘。”
鬼把眼睛瞪圓了,眼看著眼珠差點就要掉下,他趕緊自己按住了。
李老爺子:“……”
就…怎麼說吧,鬼還是挺可怕的。
鬼連忙點頭,“我來的時候認識了幾個鬼哥哥,我這就叫他們來。”
蘇苒之笑容溫和,道:“不必強求,得在他們想喝水的前提下招徠。報酬是這七日先生可隨時來此處飲水。”
鬼:“!!!”他趕緊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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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才死了十年,著實是一位新鬼。
他是在墳地休息的時候,聽到路過的鬼交流,這才現身跟大家一起來的。
但人家其他鬼都是有些家底,來這裡是為了交換一些增長修為的東西。
畢竟吃人太多的話,就不能入輪回了。
大部分鬼自己也怕這些。
到了鬼市後,新鬼因為跟其他哥哥們沒有共同語言,也不便留著當跟屁蟲。
再次成了孤零零一鬼。
現下,其他鬼比新鬼見過的市麵不知道要多多少,他們聽到有鬼可以喝的水,一臉的不屑:“弟弟,你是被騙了吧?”
“就是,鬼怎麼可能喝得到水?”
“我聽城隍底下的陰差大人說,隻有天上的水才有可能被喝到的。”
還有鬼惋惜:“哎,當初在墳地看到你,我就覺得你憨憨的。早知道不帶你來了,你是不是被修士用幻境困住,騙了一千文?”
“那幫修士一個個壞的很,彆怕,哥哥們去給你討回公道!”
“走,留下一個守店,其他的都走,看看誰敢在鬼市耍小心眼兒騙鬼錢!”
新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