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火也不例外。
蘇苒之已經用功德為她鎮住魔氣擴散,她不用自己再時時費心去抵抗魔氣。
終於能心無旁騖的修行――這當真是三千年來頭一回。
梟火修煉的忘我,蘇苒之和秦無出門前也沒打擾她,隻是托敖慶給她帶口信,“我們大概得出門半月,這段時日你們可以自行在客房與書房修煉。馬兒有李老爺子每日來喂,不用多操心。”
敖慶忙不迭點頭。
跟蘇苒之相處的時間越長,他就愈發情不自禁帶入數萬年前的相處模式――好像真的回到當初三歲多的時候,自己和白禦在天庭肆意胡亂打鬨了。
不過,當年的大人出門,可是從來不會叮囑他,最多就是讓身旁的仙子多照看他。
如今一不小心成了大人囑托的對象,敖慶倍感榮譽的挺起胸膛。
“大人放心,我一定好好守著鳥哥。”
蘇苒之聽到他應聲,已經出門的腳步一頓,又轉過身,道:“彆再招惹百姓們養的雞了。”
敖慶一雙龍目倏然瞪大,‘大人發現了’這五個字石破天驚一般刻在他腦門上。
然而蘇苒之已經帶著行囊,背負鈍劍,跟秦無走遠了。
初晨的陽光將道沿邊的白牆灰瓦照成斜斜一道,光暗分明,沿著兩人所走的方向蔓延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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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慶將自己倒掛在鳥哥的窗戶上,一臉生無可戀。
臉頰上的龍須蔫兒了吧唧的耷拉著,假裝自己是一條鹹魚乾……不,龍乾。
龍乾其實還蠻神通廣大。
他黃澄澄的圓目中正透射著那隻大公雞現在的情況――不是一鍋雞湯,而是它正撲騰著在院子裡橫飛。
說來也奇怪,一般的雞最多就飛半人高。
這隻禿毛雞一振翅就能飛兩人高,站在房簷上俯瞰下麵,主人想捉住它回去燉湯都做不到。
農家的清晨一般都是比較熱鬨的,帶著農具的鄰裡們都看到這一幕,頗感驚奇。
“你家這養的什麼雞……哎哎哎,快捉啊,一隻雞好幾十文呢,彆讓它逃了!”
主人家追得氣喘籲籲,罵道:“昨兒我家進了一隻紅毛野雞,跟這隻雞打了一架……你們說說,這雞不好好在自己雞窩裡,招惹人家野雞乾甚?結果還把自己的毛都撲騰掉了。我尋思著雞毛都掉了,開春這還沒回暖,它指定也活不了,就想著煮了吃,給我老娘和媳婦兒補補身子。”
說到這裡,主人家咬牙切齒,恨恨得說:“這禿毛畜生成精了,定然是知道我想燉了它,故意不下來呢。”
鄰裡們都是節省慣了的人,要知道一隻打鳴的公雞,若是逢上好買家,賣出八十文錢都不在話下。
於是他們紛紛出主意:“我家裡又彈弓,打下來試試。”
“這是我家勾棗子的竹竿,將這畜生打下來。”
大公雞呆呆的看著這一幕――那個用彈弓打它的人,前幾日還挖蚯蚓給它吃來著。
它左躲右躲,還是敵不過勞動人民的智慧,被那勾棗子的長竹竿搭傷了腿,一個不慎從房簷上摔下去。
不等它撲騰翅膀飛起來,又被彈弓打到,最終被主人綁起兩隻腿,倒拎在手裡。
敖慶這會兒終於明白過來,大人臨走前那個叮囑是什麼意思。
雖說農家養雞就是為了吃肉或者吃蛋,但被他敖慶一攪和,公雞龍氣纏身,配合著其眼中日積月累的紫氣,讓公雞突然之間就有了‘靈智’。
若是它心甘情願將自己燉成為一鍋雞湯來報主家飼養恩情,即便對於敖慶無甚影響,可結局未免太讓人唏噓。
大好的機緣就這麼斷送了。
敖慶蔫兒了的龍須在此刻繃直,他想著,若是那家人真要殺雞,他就化為人形去給他們一錠銀子,當自己買了這隻雞。
而主人家捉著公雞的兩隻腳,它不再撲騰,活像是認命了。
鄰裡笑著說:“怎麼突然這麼乖順?”
主人家高抬胳膊,拎起公雞看了眼,一時間有些於心不忍。
這隻公雞給他們家打鳴了好些年,個頭大得很,瞧著就神武英俊。
主人用另一隻手拍拍這公雞掉毛的部分,入手一片溫熱。
他居然動手將綁著公雞爪子的麻繩解開,道:“殺你也不過是因為看你熬不過這初春,病死的雞不詳,吃不了肉。才想著在你病前先宰了你……但你好歹也在我家住了七年,跟我兒同歲,想想還是放了你吧。晚上給你把雞窩弄的暖和點,你就彆出來,等毛長出來再說。”
“哥,這雞聽得懂嗎?”
“小心它給其他雞感染雞瘟。”
“要不單獨做個窩?”
沒什麼毛的大公雞安順的臥在地上,好像真的聽懂了一樣。
一個人突然道:“哥,雞居然哭了!它、它、它真的在流眼淚!”
禿毛大公雞自顧自的流淚,主人蹲下/身撫摸它幾下以作安慰。
“不吃你,你跟我兒子一起長大的,從來就沒計劃過吃你。”
一時間,流淚的禿毛雞成了農家漢子茶餘飯後的閒談話題。
這件事後來還被一位路過的說書先生寫進評書,當段子講給茶樓客官聽。
也不知道是幾百年後,聽客在台下問:“那雞最後活過初春時節了嗎?”
“嘿,這就是我下麵要講的。那隻雞不僅活過了初春,後麵還活了好幾十年呢。它眼中有紫氣和龍氣,能看出石頭中是不是含著翡翠!因此啊,那家人飛黃騰達,開了雲水鎮第一個翡翠鋪子。後來被長川府的傳世木匠劉家看中,成了他們家的供貨源,雕刻出好些寶貝首飾,是京城貴女們競相追捧的東西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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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雞終究是沒被殺,行走在路上的蘇苒之對此隱約有些感知。
她回頭看了一眼雲水鎮的方向,眼尾微微彎起來,帶了淺淺的笑。
這隻雞就好像她曾經在江安府見過那條魚,都對靈氣感知極為敏銳,若是在還未修行前就早早夭折,也怪可惜的。
但要是真死了,蘇苒之也不會動手去救。
世間萬物,各有天命。
天賦極強卻早夭的例子多了,不可率性妄為。
正走著走著,蘇苒之感覺到麵前的路有點不對勁,陰氣頗重,周圍田壟間的百姓也在突然之間消失了。
道路窄窄的一條,路上隻剩下她一個人。
這跟上回蘇苒之跟淮明府城隍爺――肖隱元一起走的黃泉路有點像。
但那個黃泉路上的陰魂不少,頗有秩序。
這條黃泉路就顯得很是寂寥了。
蘇苒之麵上不動聲色,內心卻在歎氣,感覺自己不小心走到某位‘陰人’攔路的局裡了。
畢竟真跟她不對付的人,不會用陰氣來困住她。
三昧真火可是專門克製陰氣的。
她正想著迅速解決,就看到麵前出現了一個很熟悉的人。
田殊,十九年前的狀元郎,字慎寧,曾經江安府的說書先生。
他依然是寒酸的洗得發白的長袍打扮,身上氣度卻凜然了不知多少層次。
他拱手對蘇苒之行禮,道:“在下前些日子通過了城隍考核,如今已是一府城隍,今日在下長川府辦事,巧遇仙長,特來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