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明君來到蘇苒之和秦無宅院的時候, 小院的廚房周圍已經熱熱鬨鬨聚集了不少人。
他站在外院門口,什麼都沒看到,就先感知到了不少存在。
有灶王爺、修為深厚的桃仙, 有幾個氣息不怎麼熟悉但憑感覺就局的修為高深的仙人, 還有妖力強大的老妖和京都本地城隍馮唯綱……甚至就連淮明君最熟悉的本府隍爺肖隱元也在。
淮明君看著出來迎接他的肖隱元,龍目中帶著明顯的受傷――大家都是淮明府出身,老肖你、你、你居然一個人來!
但他這種被拋棄的感覺還沒維持多久,一根尾巴著地的龍棍就蹦蹦跳跳的直戳到他麵前。
兩大兩小四隻龍目對視, 淮明君感知著麵前這條黑色小龍棍身軀內的強大龍氣, 他腦袋一懵, 什麼‘肖哥哥你居然拋棄我獨自找仙長’的哭訴蕩然無存, 滿腦子隻剩下一句話――我是誰, 我在哪兒。
淮明君就算沒見過真龍, 但他這條由蛇修煉而來的小龍在真正大修為的龍麵前, 還是能感知到差距的。
“幼龍。”不過姑娘手臂粗細的‘龍棍’老氣橫秋的從嘴巴裡吐出兩個字。
龍棍敖慶一雙眼睛才不過綠豆大小,卻讓淮明君不禁產生頂禮膜拜的衝動。
淮明君知道, 這是真龍血脈的絕對壓製。
他天生性格謙遜溫和, 待人厚道,見真龍當麵直呼他為‘幼龍’――這代表淮明君被真龍一族所認可了。
雖然他控製不住血脈的翻騰, 麵色有些泛紅,但舉止依然恭謹, 躬身作揖道:“淮明君見過真龍大人。”
敖慶綠豆眼睛一亮, 好久沒人對他作揖,叫過他大人了!
他這人性格乖戾, 跟他玩得來的妖、仙基本上都是修為相當。主要是修為太弱的他看不上。
但龍族對幼龍就宛若大貓養小貓, 天生有一股看待幼崽的情懷,因此, 敖慶才在感知到龍氣後忍不住跑這麼快來見淮明君。
見到後,敖慶發現淮明君格外符合他心意。
正準備發表什麼高談闊論,一隻火紅色的鳳鳥從廚房飛出來,躍過垂花門,一翅膀裹住龍棍:“跟我去廚房做飯,彆嚇唬小朋友。”
淮明君:“……”
雖然他兩輩子加起來不過數百年,在真龍敖慶和鳳鳥梟火麵前確實算‘小朋友’。
但這個三個字當真跟他八尺高的身軀不大相符。
淮明君下意識覺得,‘小朋友’三個字,應該安在阿景身上。
不過前輩們既然都這麼叫了,他姑且就當一回小朋友吧。
敖慶想起了鍋裡的餃子:“壞了,餃子要熟了,缺了我做飯怎麼行!”
說完,連跟敖慶道彆都來不及,尾巴一彎,勾著鳳鳥跑了。
淮明君額頭上的軟角緊跟著顫了顫――那麼厲害的大妖前輩居然是過去幫廚做飯的!
以此類推,蘇、秦兩位前輩該有多厲害啊。
曾經蘇苒之和秦無提點過淮明君,使得他一朝由蛇化龍,直接躍過了中間化蛟的步驟,淮明君一直感恩在心。
他也從來沒敢小瞧過兩位仙長,一直以前輩之禮相待。
但此刻看到真龍和鳳鳥都在廚房為仙長們做飯――淮明君心裡還是震驚萬分。
他不禁想起自己跟兩位仙長的相識過程,那真是多虧了李老爺子。
要不是李老爺子來淮明府找他,為了補償上輩子占卜而演化出的因果,他也不會得到仙長們提點,一朝化龍啊。
淮明君想到這裡,正要感慨這可能就是命中注定。
倏然間,他腦門上的龍角一顫,一些帶血的記憶鋪天蓋地的湧進腦海。
肖隱元感知到淮明君氣息不對,趕緊過去扶著他。
正在撈餃子的蘇苒之同時感知到靈氣波動,裝餃子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還分了一縷心神去護住河伯,以免他在‘感悟’之時受到衝擊。
河伯隻感覺自己心神隨著水波飄飄蕩蕩,顛簸的他整條龍都有點暈。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看’到大紅花橋、紅蓋頭,餓得麵黃肌瘦但眼睛裡依然有光的百姓。
這場景刻骨的熟悉,是淮明君第一次成親時候的情況。
他自己作為新郎官,因為壓製魔氣來得晚。現在隻有坐在花轎內的新娘子。
河伯聽到一位中年人邊搓手邊說:“河伯大人可真好,成親居然免了婚禮的所有繁雜禮節,不要嗩呐、不要酒席,等成親喜氣衝刷走了困擾河伯的病魔,咱們就能打到魚兒,就能吃飽了。”
淮明君重新經曆一次自己成親、被殺的場景,他內心沒有絲毫波動。
早在他心臟中刀後,對程姑娘說:“原來與在下成親,非姑娘本意。是我唐突了姑娘。今日我與姑娘和離,還望姑娘重畫眉妝,一彆兩寬,各自歡喜。[1]”
說完他就化為原身,選擇以身祭天的方式,讓魔氣消散,讓甘霖重降世間。
那一場雨下了七天七夜。
百姓們不知河伯身死,因為下雨而歡呼。
隻有一個穿著黑衣、下頜線條鋒利的男人在雨中不住尋找――雨水浸濕了他的頭發和身體,雨滴順著他的下巴連城珠串,他半身在泥漿中,不住的翻找。
“我來遲了……可、苒苒說過,毀滅的儘頭,是新生。”這黑衣男人正是秦無,他一雙眼眸堅毅無比,連續在泥濘中翻找七天七夜。
終於在雨停時,找到一條肚皮朝天的小蛇。
第一次接觸到這段記憶的淮明君跟那死不瞑目的小蛇四目相對,他赫然發現――那居然是身死道消了的自己。
是秦無仙長將他埋在了一口水井底部。
淮明君認得,那口井正是他現在河伯廟裡麵的水井,也是阿景放花燈祈願他能如願的水井。
淮明君眼睛裡蓄了濕意,原來,秦仙長的救助、清氣的滋養,才是他能存活兩世的原因。
而秦仙長之所以會救他,似乎是得到了蘇仙長的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