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忸怩作態了半天,再抬眼看去,希望能博得四貝勒的憐惜之情,卻隻瞧見他離去的背影,還沒從打擊中回過神,早就有人把外麵的這出鬨劇稟報德妃了。
德妃連召她進殿的耐心都沒有,隻是不免生氣自己宮裡出了這麼個沒臉皮的宮女,運了運氣,冷冷的吩咐芍紅:“叫林嬤嬤打發了她,從哪來的回哪去吧。”
宮女都是由內務府分到各宮的,被打發回去的宮人不是手腳粗苯,就是得罪了某位娘娘,能有什麼好下場?內務府的人個個都是人精子,芍紅明白娘娘背後的意思,默不作聲的退下了。
“額娘嘗嘗這山藥雞煲,最是清平滋補的。”四福晉親手給德妃布菜,德妃也不好拂兒媳的好意,動了幾筷子,又喝了碗湯,心情已變好了不少——這樣的小事還不值當她上火,隻是怕消息傳出去,彆的妃嬪難免譏笑她管束不嚴。
烏拉那拉氏知道德妃要強的性子,四貝勒與娘娘是一脈相承的要麵子,她不去提這件事,隻揀起最近在佛經中感悟的幾句來說,果然引得德妃的興趣。
兩人交談甚歡,眼看著殿內氣氛又變好了,德妃望著四福晉,讚道:“照本宮看,你在佛法上的造詣倒真像是天生修來的,本宮也沒什麼好教你的了。”德妃也是信佛幾十年的了,之前她還能開導四福晉幾句,未想到近些年來,四福晉的心態越發衝淡平和,修行也十分有進益。
“兒媳年輕識淺,倒真有樁事要向額娘拿個主意,要是額娘不嫌棄的話……”
“哦?什麼事,你隻管說來。”德妃來了興趣,四福晉一向能乾,把府裡打理的井井有條,
也不知道是什麼難住了她?
“這些年貝勒爺膝下冷清,也是兒媳思慮不全,眼見後院的格格們也都過了花信之年,卻沒什麼人有這個福分能誕下一兒半女,因此媳婦思來想去,還是得向額娘來討幾個人,畢竟您見識深遠,挑人也比咱們準的多。”
德妃含笑往後一倚:“彆人都叫你木,依本宮看你的嘴是最利不過的了。行了,瞧你的樣子,早就有看中的人了,也不防說出來聽聽。”
“是,那兒媳就不客氣了,額娘調.教出來的人樣樣都是極好的,不過前些日子在您這見過的那個叫香宜的宮女倒是更合媳婦的眼緣。”
烏拉那拉氏心中歎氣,今日一口氣說了這麼些話,算是破了戒了,不過作為從小受賢婦教育的大家閨秀,自從她打算“不務正業”專心修佛之後,心中難免覺得愧疚,眼見這回四貝勒難得看中了人,烏拉那拉氏又想起後院那冷清的樣子,也想遂了貝勒爺的願。
香宜?德妃想起那小宮人出眾的容貌和纖弱的身材,皺了皺眉頭,要說給兒子挑女人,德妃一向看中那些相貌略平實些,瞧著膀圓好生養的,不過她之前挑中的似乎也沒給老四生下什麼來。
再想起香宜唯喏的模樣和拿手的廚藝,德妃在心裡點了點頭,性子倒也算得上老實能乾了,她可不希望選個張狂的帶壞了府裡的風氣,既然四福晉開了口,自己也該給她這個麵子:“倒也算得上是個人選了,不過就是這身份上略微低了些。”
四福晉搖搖頭:“額娘身邊調理出來的人,放到外麵不知道幾家求呢!”
“哎吆,福晉說的是,之前娘娘身邊的蕊秀,聽說剛被放出去就被一個校尉求娶回去了呢!”崔嬤嬤也開口了,她跟林嬤嬤一向關係不錯,對香宜印象也好,難免要說上幾句幫腔:“奴婢聽說香宜是郭布羅氏的,是正黃旗下的老姓了,當初也是通過內務府選秀正經選進來的。”
清宮選秀分為兩種,一種是八旗選秀女,選中的留在後宮為妃為嬪,還有一種就是內務府選秀,在上三旗包衣中選出合意的,或指派給王公當使女,或賜給宗室做偏房,還有就是留在宮裡當宮女,香宜就屬於第三種。
“
倒也不算太低。”德妃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些,畢竟往日她也不會去關心一個宮女的家世背景,她點點頭:“那就依你吧,不過單獨選過去一個,未免孤零零的不美。這樣吧,本宮之前也看了些記名的秀女,其中耿氏和鈕祜祿氏還算不錯,一並進府也使得。”
自打見了大兒子寥落的模樣,德妃也掛了心,精心挑選了一番,正準備哪天得空的時候提一句,沒想到今天四福晉主動說起了。
耿氏?鈕祜祿氏?倒都是“老人”了,沒想到這一世兜兜轉轉還是要進府,四福晉默默感歎了命運的奇妙之處,自從她再世為人後,改變了不少事,許多發展也與前世不大相同,沒料到這兩位卻與之前一般無二,她點點頭:“額娘做主就好,兒媳聽額娘的。”
兩位貴婦在殿內聊得歡,可作為她們話題中心人物的香宜此時卻不在永和宮。
香宜正腳步急促的跟著小卓子,兩人都是一頭一臉的汗,她抹了抹臉,也顧不得擦汗了,張望了下四周,心中慶幸:幸好永和宮離司樂司倒不是太遠。
小卓子一直悶著頭走路,頭也不回,走的比她還快還匆忙,香宜明白這是他著急的緣故,喊了幾回沒回應也不生氣。
也怨不得他上火,剛剛香宜聽說了這件事之後也是急的不得了,剛剛她本在小廚房準備熬粥的材料,碧桃耷著臉進來了,香宜本以為她又要出什麼幺蛾子,懶得理,沒料到碧桃竟說小卓子在外麵等她!
香宜有些驚訝,這還是自她來永和宮後小卓子第一次來找她,也不知道有什麼急事?
她匆匆出了門,就看見小卓子一臉痛苦,眼眶裡閃著淚花,說的那些話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是惹了哪路神仙,浣朱她在花園子裡說了些不得了的話,被郭貴人正好聽見了,當時就賞了頓板子,打完人回來就不好了,現在燒得昏昏沉沉的,身上的傷也壞著,徐姑姑說,說……”
“說什麼?你倒是快說啊!“香宜急的連往日的從容都丟了,這個消息就像是有人給了她一悶棍,打的她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徐姑姑說,要是再好不了,就叫挪出去……”小卓子哭出聲,“外院沒藥沒
飯的,挪出去就是送死啊香宜姐!”
香宜怎麼會不知道?翠燕就是那樣離開人世的,但她怎麼也沒料到,浣朱竟然也會遭受到這種刑罰,她想起上回看見的行刑場麵,內心又是焦急又是痛苦:自從她來到這個宮廷,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就是浣朱,也是她的開朗活潑讓自己開始慢慢適應這個截然不同的環境。
她是知道浣朱常常大大咧咧的管不住嘴,之前也天天念叨著要她多注意,可是沒想到……
她閉了閉眼,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事情已經發生了,再抱怨也無濟於事,她隻能接著問:“然後呢?”
“我去跑遍了,也沒找到人答應給浣朱看病,有個剛上任的禦醫倒是答應了,可是他說沒四十兩銀子就不來,我,我實在是弄不來這麼些錢,費勁力也隻湊了三兩,隻能來找你了……
話到最後,他低下頭,香宜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知道小卓子是在內疚,她搖搖頭:“你已經儘力了,你等會,我馬上就來!”宮裡的粗使宮人命比草芥,能尋摸到藥膏就算不錯了,等閒哪有禦醫發善心來給你看,這四十兩都算得上是良心價了!
她大步到了後廚,先是向林嬤嬤請假,接著又回房拿自己的木盒,可是加上小卓子的三兩,也不過三十八兩四錢,自己從哪再弄來錢呢?
錢錢錢!沒料到前世今生自己都被這阿堵物困的死死的!香宜氣的眼淚都要出來了,想到浣朱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樣子,她抹去眼淚,準備去找林嬤嬤借一些。
走到屋門口,就看見苗兒怯生生的站在門口,遞給她一個舊舊的荷包:“姐姐,你拿去吧,這裡麵有三兩銀子,我剛剛聽見你跟那個小太監的話了。”
香宜感動的看著苗兒,她是知道的,苗兒作為一一個小宮人,份例少的可憐,這應該是她全部的積蓄了:“謝謝謝謝!苗兒,我……”
“不用,姐姐,你快去吧!快點讓浣朱好起來,下次咱們還帶著糕點去看她!”素來單純的苗兒此時看起來也沉靜了許多。
“好!”香宜也顧不得其他了,拿起銀子放進懷裡,就跟著小卓子急急的出門了。
等快到司樂司門口,香宜發現與之前
相比,這裡似乎更加靜謐了,連個人聲都聽不見,她沒心思去思考這其中的端詳,就聽見小卓子對她說道:“香宜姐,你先進去吧,浣朱現在被安置到最西麵的屋子了,該到她換藥的時候了,我去喊那個禦醫來,咱們把銀子給他,浣朱的病就有救了!”
“好,你快去!快點!”香宜連連點頭,急迫的想見到浣朱的心情讓她失去了往日的冷靜,她直接轉身去了西麵回廊儘頭的屋子——司樂司已經是宮裡偏僻處了,這裡更是司樂司最偏的屋子,還沒進到屋裡,就聞到一股黴味,一想到浣朱這些天就是在這種地方養傷的,香宜內心自責不已。
她伸手使勁一推屋門,本以為會見到一個傷口可怖,氣息微弱的浣朱躺在床上,卻沒料到:
“劉公公?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