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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慶宮書房內。
皇太子胤礽正專心致誌的在宣紙上題著字,他手腕處鬆鬆挽起,透出幾分慵懶隨意,明明是皇權下熏陶出的人物,但他麵容俊麗,風姿特秀,更像是江南水鄉的富貴公子哥。
貼身太監慶全在一邊侍候著筆墨,眼見屋角處的自鳴鐘響了三響,他輕輕提醒太子:“爺,時辰到了。”
胤礽隨手把毛筆擲在一旁,似笑非笑道:“你今天倒是急得很啊?”
“奴才不敢,太子爺明鑒啊。”慶全麻利的跪下請罪,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太子看他這幅模樣,似乎氣順了一些,“行了,叫老四進來吧。”
慶全爬起身去吩咐了一個小太監叫人,又立刻回轉到書房內跪著。
一直侯在外麵的四貝勒進屋,就瞧見這麼一副情景,太子端坐在書房裡的紫檀圈椅裡,聚精會神的盯著桌上的紙張瞧著,桌下,毓慶宮的大太監慶全正一動不動的跪著。
四貝勒先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太子似乎全然沒有注意到他進屋了,仍然望著那張紙,好像那是什麼絕世珍寶,等過了一會,胤礽才好像突然回過神一般:“老四,你來了?快坐下,兄弟之間何必這麼多禮!”
四貝勒恭敬道:“禮度法節,綱常也。弟弟不敢懈怠。”
“你瞧瞧你這個性子,怪不得朝中那些老古板見了你都喜歡的很。”太子笑容滿麵的拍拍他,“連我見了都心裡高興呢,要知道這世上,不守規矩的人可太多了!”
胤禛知道太子指的是誰,他無意評判兄長,隻能閉口不言,好在太子也不是第一回與他相處,曉得自己四弟謹言慎行的性子,他提起那張宣紙:“你來的正是時候,看看,如何?”
隻見那紙上幾個大字一看就是用沾滿了墨汁的毛筆寫成的,豐滿圓潤,剛柔並濟,有王師之遺風,胤禛點點頭,語氣真誠的讚道:“好字!”
太子的書法是承自大家,從小刻苦練出來的,水平已達大成。他抖了抖紙張,含笑道:“難得能得四弟的讚。”
話音剛落,他卻突然麵色一變,撕了那張紙!
“可惜這‘功’字,我看了半天還是覺得不滿意。”太子悠悠的說道,臉色暗了下來,“畢竟是寫在紙上的,哪有實打實的來的真!”
他轉頭深深的看了一眼四貝勒:“老四,你是不是也這麼覺得啊?”
四貝勒低頭抱拳,麵色凝重:“太子書法精妙,弟弟難及半成。恕弟弟愚笨,實在看不出其中的不足。”大阿哥直郡王武力強壯,還曾行兵打過仗,在軍中一向頗有名聲,與此相比,一直深居宮中的太子卻被襯的暗淡無光了。
他心裡明白,太子的問話彆有用心,因此隻當聽不出,橫平直敘的作答罷了。
胤礽眼神銳利,氣勢奪人,此時他看起來與之前的溫文公子模樣十分不同,更像是一個王朝的繼承人模樣。他打量著自己的這個四弟,突然又笑了:“這麼緊張乾什麼?來,喝茶,咱們兄弟喝茶!慶全,還不快去給四貝勒上好茶?”
慶全應聲而去,四爺的臉色好轉,但他心裡明白,這關還沒過。
果然,太子拿起茶盞飲了幾口,又漫不經心般問道:“聽說最近宮裡的那個尚乘轎的太監,叫什麼劉的,惹了四弟不快?”
前些日子宮裡傳的威逼宮女對食的主犯被抓住了,死去宮人的屍體也被人發現了,尚乘轎首領太監劉公公當天就被帶走了,據說一頓毒打之後,因為年歲老邁支撐不下去——死了。
本來太子也不會在乎區區一個太監的死活,不過這件事背後有老四的推手,這就有意思了,畢竟他在宮中,素來是不沾這些事的邊兒。
四貝勒本來也沒想過能瞞得住太子,隻是沒料到太子連姓都記得清楚,看來是早有打探,他定了定神,似尋常般回道:“隻是些許小事罷了。”
小事?胤礽剛要繼續發問,就見老四突然抬起頭:“太子的書法實在難得,與其丟了,不如就送給弟弟帶回府裡,好生觀摩學習一番。”
“哦?”太子的麵色這下是真的和緩下來,笑意也不像之前那麼淺薄了:“四弟是說真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開懷大笑:“好啊,來人,快拿盒包起來,再叫人備些上好的茶葉一並送去四貝勒府!”說完,他又佯裝不高興道:“怎麼回事,不是叫過你改稱呼了嗎,兄弟之間何必這麼生分!”
“是,二哥。”
“好,這就好!哈哈哈!”
等四貝勒走出毓慶宮,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蘇培盛在外邊守著,待看見四爺身後小太監手捧的盒子,有些發愣:“爺,這是?”
“拿著吧。”四貝勒沒有多做解釋,徑直上了馬車,閉目養神,剛剛跟太子的對話實在耗費了他一番心神。
等車輪悠悠轉動,朝四貝勒府走去的時候,胤禛睜開了眼睛,眸中一片深沉,自打前些年皇父處死索額圖之後,他就知道,太子的這艘船隨時有沉沒之險,因此雖然知道會惹來太子不快,這幾年他還是在逐漸疏遠毓慶宮。
想必太子也看得出來,這才有了今天這出。不過這回收了東西回府,也未嘗不好。想起皇父對太子的情分,胤禛轉了轉手上的玉扳指,所謂張弛有度,大哥最近也實在是得意太過了。
他又閉上了雙眼,在心裡默默勾畫起之後的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