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席上的蘇白看著王深平靜地離開落地區後,有些擔心王深的狀態,於是默默在係統內調出了他當前的動態數據,察覺王深狀態尚可後,也算是鬆了口氣。
截至目前為止,蘇白所帶過又或者給過訓練方案的選手之中,真正論起來,心理自控能力最好的就是王深。
理智、克製、對勝利和突破有所追求,但是又能夠適度地讓自身放鬆,可以說,王深一直以來的心理狀態,就是很多選手的理想狀態。
但就算是這樣一個心理強大的選手,從心理上也不是完全沒有弱點的,這個弱點放在此前來說,就是王深外公對他的期盼。
其中期盼隨著老人家年歲漸長、身體漸差,也漸漸變成了王深身上的壓力。
隻不過,王深從很早就意識到了自己的這個壓力問題,他一直在努力地控製著自己的心理狀態,讓自己不要因為壓力過大而崩潰。
可以說,王深是深深地知道,心理狀態對於他們這樣的競技選手究竟會有多大的影響。
不過,心理問題,之所以會成為一個困擾選手的競技狀態的嚴重問題,就在於哪怕你明確地知道這種問題的存在,甚至知道它的根源,但也會被這種問題困擾。
過去的一年多時間以來,王深麵對的就是這樣的情況,他認為自己可以對自己完成心理上的疏導,同時也認為這種心理壓力並沒有對自己產生太大的影響,但實際上,每當到了決賽的關鍵時刻,他心中就會有一股拉鋸的力量,一麵在告訴他,應該拚儘一切地去嘗試,另外一麵則告訴他,已經到了比賽的關鍵決勝時刻,他需要慎重,不要焦躁。
這兩種想法都沒有問題,但他卻會因此陷入猶疑之中,最終與勝利失之交臂。
自從蘇白給王深製定過訓練計劃後,他也跟王深長談過一次,王深在長談之中,也非常坦誠地跟蘇白說了自己家中的問題,以及他之前遇到的心理困境。
從他們兩人的角度來說,目的都是儘可能地配合一起解決王深從訓練到心理上的問題,隻不過,王深的理智、克製和對自我心態的掌控,在遇到心理問題需要解決時,卻反而成了解決這一切的阻礙。
他能夠理智地剖析自己的問題,但是他卻無法真正像那些情緒化的選手一樣,乾脆在遇到問題後,可以有一個徹底發泄的渠道。
王深的問題,是隨著他日複一日對自我心理的強控製,想要疏導掉內心的壓力,結果反而長期積壓,形成了對自我的賽場消極心理暗示。
心理自控能力越好的人,在遇到心理問題後,就越難以修複。
在這段時間的訓練中,王深的其它訓練都十分順利,惟有心理問題的疏導並沒能非常順利地展開。
王深在跟蘇白的長談之後當然也更清晰地意識到了自己的心理問題,包括蘇白和他,目前都是希望通過更積極的訓練來讓他從這種心理狀態中緩步脫離。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王深的訓練負荷安排上,蘇白為他選擇的是超過了合理訓練量,但是不傷及身體的高負荷訓練,目的一是正常地對王深的助跑和起跳技巧進行調整梳理,二則是逐步調解王深的心理問題。
兩個半月的時間,在蘇白看來,王深的整體狀態還沒調節到一個特彆適合參賽的狀態,但是王深堅持想要試試,蘇白最後考慮到實際的參賽體驗確實有可能對王深的心理狀態調節有一定的好處,所以還是同意了王深的出戰請求。
不過,看王深現在在賽場上的狀態,蘇白還是覺得有些難辦。
“小白,怎麼了?”裴晉安坐在蘇白的邊上,察覺到蘇白似乎正在煩惱些什麼,於是順口問了句。
“唔,裴指導。”
蘇白想了想,把王深的情況化名成了一個‘假設存在’的選手,向裴晉安詢問:“目前這樣的情況,這個選手的情況需要怎樣處理呢?”
裴晉安聽到蘇白的問題,挑了挑眉,然後非常直接地問道:“你說的是王深的情況吧?”
眼看裴晉安直白地指出了是王深,蘇白也沒有否認。
裴晉安見蘇白沒有否認,於是思考了片刻道:“按照你的說法兒,王深這個情況已經有些頑固了,以前倒是沒聽李明卓提過王深有這些問題,老話說得好,堵不如疏,隻是按你的說法兒,王深這個問題,是‘疏’也‘疏’不了,既然這樣,我有個建議。”
?
蘇白認真地看向裴晉安。
裴晉安笑了笑,對蘇白道:“如果‘疏通’不了,乾脆嘗試給他加壓!他不是會自我排解自我調節嗎?思考來思考去,結果實際上就是導致他對目標不夠堅定了,這樣的話,倒不如一開始就給他一個目標,要求他一定要達到這個成績。”
“這個其實也是目標和心態轉移的一種方法,他之前一直因為壓力大,所以對於高難度挑戰的成功率感到小心翼翼,讓自己慎重再慎重,結果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慎重上了。
如果你認真告訴他,他的比賽目標就是跳過2米30,那他腦子裡的想法兒或許就會調了個個兒。”
聽到裴晉安的這個說法兒,蘇白先是一愣,當即認真地開始考慮這個方法的可能性。
事實上,‘目標轉移法’這個方式,在他向係統中的教練進行谘詢時,也曾經得到過同樣的回複,隻不過他當時想法都圍繞在‘紓解壓力’上,反而沒想到反向加壓這個做法。
真要說起來,王深多年來,一直也是生活他外公對他的驕傲、自豪以及期盼之下的,而這種期盼,真正開始導致他出現心理問題,是最近這一年多的時間,也是王深的外公開始病重的時間。
‘很難達成的期盼’和‘不足以完成這種期盼的有限時間’,這兩者相疊加,才是王深真正的心理問題!
在想明白這一點之後,蘇白忽然有些豁然開朗了起來,他笑著對裴晉安道了個謝,然後不無趣味地開始思考——王深的身體與技巧訓練負荷量應該考慮下壓了,或許,接下來的訓練中,也該給王深安排一些‘心理訓練負重’的安排?
以王深的性格,‘反向加壓’或許真的能夠得到意想不到的好效果。
觀眾席上的蘇白在思考王深問題的這點時間裡,賽場上,在王深之後,巴林的切羅本也完成了他2米26的第一次試跳,很遺憾,他的這一次試跳,最終也是以失敗告終。
2米26的第一輪試跳,所有選手之中,隻有葉文浩一人試跳成功。
在切羅本也試跳失敗之後,接下來馬上就要進入2米26的第二輪試跳環節。
這也就意味著,剩下的4個選手,在2米26這個高度上,都隻剩下兩次試跳機會了。
試跳機會的減少和阿布達拉、王深兩人百分百一次性過杆率的打破,這些都給在場的剩下4個選手心理上籠上了一層陰霾。
葉文浩雖然性子比較糙,但是他也知道在比賽到這種階段的時候,身為待上場的選手,心裡會有怎樣程度的壓力。
他看了一眼正在閉目養神的王深,想了想,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道:“老王,可彆忘了,我們起先可是說好了,要一起包攬跳高的冠亞軍的!”
正在閉目養神兼調整自我狀態的王深聽到這裡,有些哭笑不得,他當然知道葉文浩的這個說法是為他好,給他振作精神,不過他要真是壓力太大的話,葉文浩對他說的這番話,難道不是反而給他增加壓力嗎?
王深沒有多說什麼,隻是笑著點了點頭——包攬冠亞軍,他當然也想,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他心中同時也冒出了想要在賽場上嘗試突破更高高度的渴望,隻是這個念頭在他的腦子裡轉了一圈,又暫時被他本能地壓了下去。
總之……先跳過眼前的2米26吧。
第二輪的試跳開始之後,第一個登場試跳還是日本隊的山下智明,從他的表情看,明顯可以看得出他處於一個相對焦慮的狀態下,這種焦慮的狀態是非常不利於選手的比賽狀態的。
山下智明的這個狀態直到他開始助跑、起跳,都沒能得到很好的緩解,位於選手備戰區的王深瞥了一眼山下智明的助跑狀態,然後微微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