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不可理喻,望著窗外不再回頭。
許是車內氣氛過於安靜,紅綠燈口,他偏頭問她:“聽點什麼?”
裴芷沒理,就聽中控方向傳來響
動,緊接著一聲短暫的電磁流,傳出車載廣播的聲音,瞬間充斥滿整個車廂。
豪華轎跑一套音響設備就頂一輛普通小轎車,四麵八方環繞而來的音效堪比劇院現場。
音樂前奏輕緩流動,打開便是一首《分手快樂》。
駕駛座不耐地嘖了一聲,衣料窸窣摩擦,幾秒後切到了另一個電台。
“又回到了晚高峰路上有你也有我,大家好我是俊俊。中環路目前暢通,立交下段車行較緩,請各位車友耐心等待。下麵這首歌送給獨自行駛在回家路上的每一位車友,《單身情歌》送給你們。”
“……c。”
切斷廣播電源的瞬間,隱隱聽到一聲暗罵。
莫名覺得被無意針對的小朋友有點可愛。
如果沒有過去那段記憶的話,說不定還能更愉快的相處。隻不過現在,沒人想在受挫之後再談一段膽顫心驚的戀愛。
車載廣播被切斷,而她的手機適時響了起來。
是陳燕如。
裴芷當然不會犯開著免提打電話的錯,她若無其事把音量壓得很低,偏著玻璃窗一側歪頭接通。
“喂,媽?”
陳燕如特有的煙嗓延遲兩秒,倏地從車載藍牙裡傳了出來。
“在哪兒呢?”
裴芷猛一下挪開手機看看屏幕,又看看汽車中控板上還在跳躍的“通話中ing”字樣,徹底懵圈。
時隔兩年,她的手機特彆長情地連上了謝行的跑車。
“……”
“問你呢,在哪兒呢。”
“回家路上。”裴芷硬著頭皮答道,手指在手機屏幕上來回摁,試圖把語音再切回來。
但陳燕如沒什麼顧忌,直入主題:“上回相親那個小張,後來就沒再聯係你了?”
“啊,什麼小張?你等等。”
裴芷終於找到切換回手機聽筒的按鈕,硬著頭皮裝糊塗,“什麼啊,你說什麼我都不知道。”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心虛得那麼厲害,明明駕駛座上隻是前男友,總不能管的比太平洋都寬吧。
聽陳燕如在耳邊一會兒說裴忠南講那小張人品有問題,一會兒又說過兩天有空認識認識新朋友。裴芷支支吾吾應著:“我現在也挺好的。”
“好什麼啊,你一個人跑到國外待了兩年,回來也不想著抓緊自己的事兒。要是我不給你操心,你到三十才開始打算?那好的都給人家挑完了。”
“……明
明才二十六。”
裴芷一邊應付陳燕如,一邊悄無聲息地觀察氛圍,隻覺得窗外街景倒退得愈發迅速。
她趕緊乖乖應了幾聲:“知道、我都知道了。您說的對,我都聽。”
難得覺得她聽話,陳燕如忍不住多嘮叨了幾句才掛電話。
裴芷暗自舒氣,背後沁出一層薄汗,耳邊引擎的躁動聲卷著氣浪一聲高過一聲,宛如按捺不住想要崩騰而出。
她不由抓住扶手,擰著眉心:
“你開慢點。”
剛才不小心從藍牙裡泄露的話果然觸了他的逆鱗。上車時還淺淺勾著的嘴角早就抿成平線,側顏淩厲生風。
他冷著聲譏諷:“相親?”
“……”
“相滿意了沒?後邊還排著幾個?”
話裡顯然含著刺兒,刺還帶著冰碴兒,哪不好聽就往哪戳。
從中環下來車速絲毫不減,油門也隨他咬牙切齒的力度被踩得氣浪直響。
雖看不見轉速表那一圈紅色小針晃成什麼樣兒了,但耳邊隔著玻璃的風聲也告知她車速確實瘮人。
“謝行,你慢點。”她重複道。
女人擰著一股勁兒的聲音在振聾發聵的發動機轟鳴聲中尤顯細膩。
他像是沒聽見似的足尖力道加深,車身如離弦之箭一般從車流中急速穿梭。
被神明眷顧過的側顏向來最吸引人,然而噙著一股冷時,從目光裡透出的寒涼足以讓人後背發緊。
索性沉默,不再與她說話。
車速快得讓她不得已抓緊扶手,她死死盯著擋風玻璃前方,迎麵而來的車快如閃電一瞬而過。
最後一個紅綠燈口,紅燈堪堪轉綠,車流才剛剛起步。銀灰色跑車以颶風般速度直抵前方小車車尾,距離肉眼可見地不斷縮短。
裴芷提著一口氣,終於忍不住躁氣最後一次警告他:“謝行,你他媽開慢點!”
尾音尖利,化作利刃直戳心臟。
車輪在柏油路麵劃出半圓形弧度,伴隨刮耳的磨地噪音,一個漂移疾停甩開車流停在華景園入口噴泉處。車輪與地麵摩擦得太狠,停歇半晌還持續溜著青煙。
他動了動齒骨,單手搭在方向盤上緩緩扭頭,視線冷如寒冬般落下。
裴芷小口喘著氣,才發現手心已經沁出了汗,蔫兒濕。
短短幾分鐘的飆車,她竟然生出一股劫後餘生的錯覺,或許是太用力,手指尖都微微發顫。要是此刻有一麵鏡子豎在她麵前,恐怕臉色都白了幾分。
心悸之餘,更多的是幾分說不清道不明、更像是責怪他不把活著當回事的憤慨。
她緩緩平複下激烈跳動的心臟,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瘋了嗎?”
哢噠一聲車門解鎖。
他壓著方向盤的指骨泛著青白,卻還是忍著胸腔一陣陣火山噴發似的情緒上湧,儘力穩住嗓音:“——你下車吧。”
裴芷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再開口,隻把車門摔得震天
響。
她不知自己是氣還是怕,隻覺得胸口滿滿當當堵得難受,像有什麼想要叫囂著宣泄,又有什麼沉入湖底砸開一池漣漪。
身後那輛跑車卻一反來時的囂張氣焰,頑石般停在原處遲遲未動。
良久,車裡傳來一聲隱忍到極致的低喃:“對不起……又嚇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