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吧?
手指落在門鎖上。電子音婉轉響起,鎖被打開。
她歎氣,真是瘋了。
電燈開關都在裴芷熟悉的位置,她沒必要裝作不知道刻意矯情。燈火一處處點亮,冷白色的光打在一前一後挨著進門的兩人身上,也不似往日般冷清。
謝行隨手把紙箱丟在沙發邊就進臥室取衣服。
而裴芷像第一次一樣,站在巨幅落地窗前邊眺望陵山,邊安靜等待。視線落在陵山模糊的輪廓上,大腦卻無法實時同步。
看到的是山,倒映在腦海裡的卻是少年</p撕裂的唇角,腫脹的半邊側臉……還有,他特彆自然叫她開門的樣子。
好像過去分開的兩年時光不複存在,他們隻是很普通地出了趟門,很普通地一起回家。
腳步聲從臥室轉圜。
裴芷聞聲望去,那件沾上血汙的黑色衛衣不見了,隻剩一件白T,T恤底下是少年清瘦的骨架。
小臂上搭著一件絲質襯衣,從精致的鑽扣上可以看出是件女款。
裴芷不記得自己有這麼件衣服,神思恍惚間突然想起唐嘉年曾經說過的那個故事——
喝得爛醉差點兒搶劫商場櫥窗的表哥。--
當時隻當是笑話也沒仔細聽,現在回味起來,心底卻滋味複雜。
她張了張嘴:“這件衣服……”
“新的。”
他緩緩抖開,在她麵前展示了一圈,卻半字未提衣服的由來。此時多麼適合讓她心軟的機會,他那點破碎的驕傲讓自己選擇了避重就輕。
示弱與卑微無法劃等。
裴芷接過襯衣,不知是誇衣服還是誇挑選它的人的眼光。
“很漂亮。”她適時露出笑,“不介意我用下衛生間吧?”
像個得了誇的小朋友,謝行如釋重負般輕舒一口氣:“好。”
***
衛生間沒有鏡子。
裴芷對著浴室玻璃門轉了一圈,有些懊惱。
不知是謝行低估了她,還是這兩年真的有長胖,像是緊了那麼一點點。
女人對體重有著近乎偏執的執著,尤其是曾經找了個小五歲男朋友的裴芷。
雖然麵上沒有表現,心裡卻一直在意二十出頭的小姑娘該是什麼樣兒。
她運動健身、間接性斷食,為了保持四十五公斤以下盤靚條順對自己極為苛刻。
隻一件尺寸不合的襯衣,就能讓她足足批判自己十幾個來回。開始細數回國後放縱自己的種種事例。
於是衝洗著臟衣服上血汙的空檔兒,她思維飄走好多回。
直到響起短促的敲門聲,她恍然回神,不知自己在裡邊待了多久。
“姐姐,怎麼了?”
聲音隔著門板,傳到耳邊時有些悶悶的。
裴芷飛快搖頭,又想到他在外邊看不見扭身去開門。
兩人視線相撞,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絲質襯衣墜感極佳,泛著瑩瑩白光,一排鑽扣如山脈般起伏上下。
山峰渾圓,山穀凹陷。海拔高處像是要衝破束縛跳出來一般,貼得越緊越是把裡邊小件兒的精致蕾絲勾得清晰。漂亮得讓人無法直視。
“好看。”
他張了張嘴,找不到自己慣常的音色。
裴芷沒照過鏡子,聞言耳根悄然紅了一片,有些許尷尬:“不過好像胖了。”
不等回應,她扯過紙巾細細擦乾還在滴水的手指,指向洗手台:“有袋子嗎?我裝一下臟衣服。”
“嗯,我去找。”
裴芷跟在他身後往外走,才發現不隻是T恤,他回來時身上那套滾滿泥灰的衣褲都換了。
頭發濕漉漉的還沒完全吹乾,像是怕被她嫌棄似的趁機衝了個急速澡。
棉拖鞋踩在地上聲音很小,裴芷走了兩步突然問:“浴室的鏡子怎麼沒了?”
“沒什麼用拆了。”
他弓身在玄關翻找紙袋,說完又意有所指地補充一句:“家裡沒女人,不需要。”
這理由夠荒謬。
裴芷將笑不笑停在原處,看著他漫無目的滿屋子找紙袋的樣子,忍不住提醒:“以前都放在書房。”
“哦。”
他轉身往回走,路過她時多瞥了幾眼,話沒出口但眼神傳達到位。
無非就是你明明就記得關於我的所有事情,你這個口是心非的壞女人,你還裝冷淡。
不知是不是夜色的偽裝容易讓人卸下心防隨心所欲。
裴芷在他身後喂了一聲,說:“藥箱也在書房。”
那個快要消失在門框後的背影忽然愉悅起來,仗著她瞧不見,肆無忌憚揚起嘴角:“嗯,知道了。”
乒鈴乓啷一陣翻找,良久也不見人出來。
裴芷聽不下去,幾步過去斜靠上書房的門框。書房裡黑黢黢的未開一燈,她借著走廊燈光向裡打量,隻模模糊糊看見滿地雜亂。
角落又傳來一陣七零八落的聲音,像是挪動什麼物件。
裴芷歎著氣兒想這是不是個小笨蛋,摸著黑找東西。
她抬手摁亮吸頂燈。
光線驟亮鋪滿書房。那些淩亂鋪在地板上的東西暴露在燈光中,大的、小的、方的、圓的、從地上到書架再到壁櫥,各式各樣的精致畫框堆滿整間書房。
裱的卻不是什麼名畫,一眼望去全是每天在鏡子裡能看到的最熟悉的自己。
最顯眼的一張照是她的疲憊睡姿,黑發繞在指尖兒,黑襯白,格外妖嬈。
再仔細一看,“床「照」”完全占據數量優勢。
裴芷被眼前的震撼場景嚇到,張了張嘴沒發出聲兒。
她再望向中間電腦桌,誰能想滿身少爺氣的那麼個人私底下還用著她用過的藝術複古鍵盤。一圈兒粉色的光,配頭戴式貓耳耳機。
也難怪他總是關著書房的門,寧願摸黑也不想開燈被她瞧見。
二十歲上下的男生再怎麼成熟也不過是年輕肆意又驕傲的少年,他願意
為她示弱,願意為她服軟,卻總也有存在骨子裡的傲氣和不羈。
被撞破的這些,多掉麵子。
這個書房,太過禁忌。
裴芷下意識想維護他那層早就掉到腳邊的遮羞布,啪一聲摁滅燈,退開兩步:“我什麼都沒看見。”
“燈……”她胡亂解釋:“嗯……太刺眼。”
開燈的那一瞬,謝行下意識抬頭。他曾經無數次從這個角度觀賞過滿室照片。漂亮卻無聲無息沒有生命的
。
當視線穿過所有阻礙落在唯一鮮活的那處時,就好像以往醉生夢死的徘徊都遇見了光。
光穿透層層霧靄,是夢境與現實的交疊。
他明白自己的渴望所在,一直壓抑著收斂著束縛著,在這一刻,猛得衝破牢籠牽動全身。
他想去觸摸、去感受那片真實。
黑暗中,少年緩緩起身,狩獵般舒展身形。
他一步步穩健走來,後槽牙輕微咬合,篤定道:“你看見了。”
裴芷退到牆邊,看著他穿破黑暗向她走來,有一瞬心悸。
轉念又想,看見又怎樣,她又不會拿著大喇叭到處去宣揚。
隨著底氣起來,下頜也不由微微抬了一下,兩道目光一高一低沉著對視。
“知道我秘密的人——”
他故意拖著調子,中二附體:“要麼‘哢嚓’,要麼——”
裴芷眨眼:“嗯?”
“要麼弄得她說不出話來。”
少年低頭,灼熱的呼吸燒著她頸間的皮膚,好像下一秒就要張口咬上去一樣。
咕咚一聲,她緊張地下意識做了個吞咽動作。
差點兒就他媽信了。
作者有話要說:二合一了啊寶貝們。
為什麼我每次多更了你們反而不給我留言了嗚嗚嗚,你們這群心如海底針的女人!!!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女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