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沒回去嗎?”祝時雨問。
“我今天值夜班。”他眼神溫和,注視著她。
“有事情隨時找我。”
“嗯。”她靠著牆壁,低著頭,兩隻手背在身後,像是一個犯錯的孩子。
孟司意目光停頓,看了眼病房問:“情況還好嗎?”
燈光冷白的走廊,周圍空蕩,護士在遠處忙碌。
祝時雨低聲回:“不太好。”
“吐了好幾次。”
“聽說得這個病就是會這樣,胃口不好,容易惡心,可是之前那麼久,我一次都沒有注意過。”她用力低頭,壓抑著聲音自責。
“我們每天一起吃飯,我都沒發現。”
“我總是在和她生氣,除了冷戰,什麼都沒有做過。”
“這不是你的錯。”孟司意伸手把她摟進懷裡,手輕按著她的頭,靠在肩上。
“時雨,大人總會做認為對小孩正確的選擇,這是他們的通病,我們不一定要原諒他們,但是一定不能讓自己後悔。”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初夏回蕩著暖風的夜,兩人衣衫單薄,孟司意肩頭襯衫布料逐漸被浸濕,溫熱的眼淚掉落在上麵。
悲傷仿佛沒有終點,那抹溫熱一直蔓延。
祝時雨一直趴在他懷裡哭,她哭起來也格外的委屈,不敢發出一絲聲音,隻是無聲抽泣肩膀抖動,仿佛痛苦積壓太多,需要一個出口。
呼吸間,心臟好像隨著她的難過而疼痛,陷入循環。
孟司意終於難以壓製。
“彆哭了。”不知過了多久,他抬起她的臉,手指強硬劃過她眼角,拭去淚水。
“再哭我就親你了。”
兩人之間,響起惡狠狠的威脅,伴隨著一絲咬牙切齒的自暴自棄。
祝時雨錯愕停止哭泣,淚眼朦朧望著他,似是不敢相信這樣幼稚的話語是從他嘴中說出來的。
“你不是很害怕嗎?”孟司意一點點擦乾淨她的臉,聲音低沉,“出去躲了兩天,都不敢回來。”
祝時雨臉一瞬間滾燙燒紅,沒想到他都知道。
她囁嚅了幾下,說不出話。
“沒有害怕。”許久,祝時雨嗓音微啞。
“隻是有點突然,現在已經好了。”
孟司意在心裡細細揣摩了一下她“已經好了”這句話,少頃後,手掌再度托起她的臉。
“好了?”
氣息剛湧入耳中,溫熱的嘴唇就堵了下來,短暫停留了兩秒,孟司意抬起頭。
祝時雨呆愣站著,任由著他用指尖理了理自己頰邊散落的頭發,然後手指再度撫過眼角,輕碰了下。
“不準再哭了。”
“回去吧。”
孟司意推著她肩膀轉身,把她重新送回房間,直到他揮揮手離開,祝時雨還呆呆的沒回神。
思緒陷入柔軟的情緒中,先前的悲傷壓抑被擠壓得難以生存,祝時雨慢半拍吸了吸鼻子,然後不自覺抿了下唇。
病房十點熄燈。
無人說話,周遭安靜,黑暗徹底籠罩下來,窗外樹影偶爾閃動,照進來幾絲路燈的光。
祝安遠連續在醫院守了幾天,早就受不住,他年紀也大了,現在有祝時雨在,短暫放下心,在旁邊醫院租來的床位上休息,剛躺下沒多久,細微的鼾聲就響起。
周珍拔掉輸液管之後,也睡了,隻是她睡得不太安穩,似乎疼痛讓她難受,在夢裡眉頭都是皺著的。
床邊,祝時雨靜靜坐著,毫無睡意,也根本睡不著。
她什麼都沒有做,隻是在那裡守著周珍。
白天的時候根本不敢看她,直到深夜無人時,才敢把目光放到那張臉上。
時間過去太久,她已經忘記該怎麼好好和她相處了。
夜裡,隔壁病床上有人翻了個身,祝時雨趴在床沿,手酸了,不小心碰到了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上麵顯示零點。
還有幾個小時醫院就會出結果。
她在黑暗中睜著眼,又閉上,最終還是坐直身體,默默看著病床上的人。
大概淩晨一兩點的時候,周珍醒了,她渾渾噩噩睜開眼,看到了床邊的祝時雨,目光有一瞬間聚焦,又很快散開。
她張了張唇。
夜深人靜的病房裡,響起她輕飄飄的聲音,虛弱得好像下一秒就會消失。
“我知道你怨我,恨我逼你結婚,恨我讓你留在這裡...恨就恨吧,反正這麼多年了,也不差這一兩件。”
祝時雨分不清她現在是清醒的還是糊塗的,隻是周珍臉上有恍惚,眼神望著虛空,仿佛是自言自語。
“看著你結婚了我就圓滿了,這輩子也算放下心,這個病怎麼樣都沒關係,死了也好,你和我都解脫了。”
她說完就閉上了眼睛,扯了扯被子,翻身麵對著牆壁,隻留祝時雨坐在床邊,顫抖著嘴唇,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