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眼看著金湛平就要栽進喪屍堆裡,郝堅猛地收手,把繩子綁到了欄杆上,打了個活扣。
金湛平倒掛在末端,眼前還眩暈著,就看到了底下伸手撲來的喪屍。他驚恐地拱起身子,以防喪屍蹦高抓破他的腦袋。
郝堅放下的繩子長度微妙,金湛平竭力收緊下巴,依然能感受到發根處喪屍雙手撲空帶動的冰涼空氣。
他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正在加速流失,落入喪屍腹中隻是時間問題。可他還不想死,他的女兒還在幼兒園,生死未卜。
“郝堅……”
倒衝的血液讓金湛平整個腦袋漲得通紅。
郝堅居高臨下,看著金湛平狼狽的樣子,長舒口氣。像做了什麼記掛在心中很久的事。
金湛平在半空晃動,因為用力額角青筋都暴起:“郝堅……求你了,我不能死,我孩子就那麼點大,你也看過的,你還抱過她……”
“你跟你老婆當時還說想要生個像她一樣的寶寶!”
“老婆?”郝堅有了反應,也不知道想到什麼,臉色整個陰下來,“少跟我提她。”
“跟她生孩子?我都要吐了。那個傻女人天天把自己當個公主,要人伺候。要不是喪屍爆發她早早被咬了,現在吊在陽台的就是她!”
“還有那個老東西!他媽的,結婚前給我找那麼多事,結婚後還提防我,我想讓家裡人進公司,他都不讓。不就是瞧不起我們嗎,都死得活該。”
“你……!”
金湛平沒想到郝堅不光對他下手狠,對老婆和老丈人也同樣如此。
哪裡能想到,這郝堅之前還是小區裡的模範丈夫,模範女婿呢!
他喉嚨梗塞,說不出話來,恨自己識人不清,那天給這幾個人開了門。
喪屍爆發那天,正好是鄰居王叔,也就是郝堅老丈人的六十大壽,鄰裡都被邀去了筵席。
金湛平中途接到電話要處理些文件,就先離開了。下午辦完公接了杯咖啡到陽台上休息,打算過幾分鐘就去幼兒園接自家女兒放學,卻聽外頭傳來無數淒厲慘叫與求救。
所有人都在逃竄,同時也不斷有人被撲倒。
金湛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房子的門鈴突然響起,從陽台看去,正是郝堅等人。
金湛平聽他們喊得慘厲,忙下樓開門,結果就看到外頭人咬人的混亂景象。
他還沒反應過來,郝堅一家子就要往屋裡衝。
雖然沒摸清狀況,但金湛平也能看出事態緊急,想要招呼郝堅合力把院門關上,誰知郝堅帶著他的母親和哥哥妹妹已經往裡跑了。
郝堅的父親落在最後。
院門外有太多“人”瘋了一樣朝金湛平撲來,他沒辦法,隻好跟著往裡跑。
郝堅父親的左腳有些坡,腿腳慢,一下子就被追來的“人”撲倒在地,啃得血肉模糊。
金湛平被嚇得魂飛魄散,救也救不及,最後連彆墅門都沒來得及關上,和郝堅一家躲進了二樓的女兒房間裡。
金湛平驚魂未定,問郝堅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家子人悲痛了一陣,才把中午發生的事一一跟金湛平說來。
金湛平還不敢置信,但從陽台看清自家院子裡遊蕩的一張張非人麵孔,他們都是中午筵席上還聊笑打過招呼的鄰裡,如今卻猙獰得沒了一絲原來的笑貌,這才不得不接受了現實。
他想到自己還在幼兒園的女兒,強迫自己振作起來去救人。
郝堅卻是製止了他,不同意他開門,怕外頭沒散開的喪屍讓這間屋子也變得不再安全。
金湛平執意要出去,爭鬨間,郝堅他媽還怪起金湛平,說是他開門太慢,才會害自己丈夫死掉,讓金湛平要對他們一家接下來的安全負責。
金湛平覺得可笑,正要反駁,郝堅與他哥哥郝飛對視一眼,直接把他綁了起來。
接下來二十天,他們都躲在這裡,靠女兒房間大大小小零食櫃裡儲存的食物度過。
直到今天沒了食物——
金湛平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事情,眼前一陣發黑。
在郝堅跟金湛平說話的功夫,中年婦女已經和大兒子、小女兒悄聲打開房門,越過走廊,到樓梯口探察了一番。
這些天裡,二樓走廊上的喪屍找不到吃的,都漸漸散到樓下去了。
不過客廳的喪屍數量太多,他們不敢貿然下去,這才想了把金湛平當誘餌釣下去,把客廳裡喪屍吸引去門外的法子。
過了幾分鐘,三人才一齊回來,對郝堅道:“還有兩三隻沒出去。”
郝堅動了動繩子,衝底下道:“你叫大點聲。”
金湛平腦袋充血,已經聽不清郝堅的聲音了,他隻能感覺自己的全身在晃動,仿佛要往下掉。
他不停地弓起身子,聲音嘶啞:“求求你們了!!”
郝飛看到又有三隻喪屍從屋裡出來,才對郝堅點點頭,又衝郝佳揚揚下巴:“快點去廚房拿吃的。”
郝佳意識到大哥這話是對自己說的,頓時臉上一慌:“你們不一起嗎?”
她想抓郝飛的袖子,但又怕被他打,縮回來:“哥,我真不敢,我會死的。”
郝飛看她窩囊樣就來氣,推她:“你現在不去拿吃的,大家就一起餓死!”
“媽,媽,你幫幫我,你幫幫我。”郝佳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拽住中年婦女。
但中年婦女隻把她手掰下來:“你聽話!沒事的,有你兩個哥哥在呢!”
郝佳整個人就要往地上躺下,不讓他們推她出去。
“不,我不去,要不你們去,不然就都餓死在這裡算了!”
中年婦女生氣地打她腦袋:“你個死孩子,想讓你辦的事一件都辦不好,之前你二哥給你介紹的大老板,你也沒搞好關係,現在這個金湛平也看不上你……要你這個女兒有什麼用,去不去!去不去!”
郝佳被打的臉上都出現幾道抓痕,但不論中年婦女怎麼推擠她,都死死拽住櫃子,不肯移動。
郝堅怕時間久了,金湛平對喪屍的吸引力會減弱,不耐地叫了一聲:“哥。”
郝飛咬咬牙,對著郝佳的方向啐了一聲:“一會兒我拿回來吃的,有種你都彆碰。”
他說著拿起一根晾衣杆做武器,走了出去。
中年女人左右看看,又在郝佳身上不爭氣地打了一下:“一起下去!”
她說著怕大兒子生氣,也顧不上郝佳,跟人後頭先走了出去。
郝佳嘴唇翕動幾下。
她怕哥哥拿回吃的真不分她,就還是猶猶豫豫地起身跟過去了。
陽台上再次隻剩郝堅一人。
金湛平懸在空中,身上已經沒了一點力氣,他粗喘著氣,望著幼兒園的方向。
郝堅道:“你也彆想你女兒了。這麼多天,她一個小孩子根本活不下去的。”
他的目光落到地麵那些對著金湛平張牙舞爪的喪屍,裡麵有他變成喪屍的父親。
郝堅喃喃道:“爸,兒子等會兒就給你喂吃的。”
金湛平心中絕望,餘光裡郝飛幾人已經悄悄下了樓梯口,朝邊上的廚房挪去。
他緩慢地睜眼、閉眼,眼前的景象也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恍惚中,他聽到了一道奇怪的哨聲。
時而短促,時而悠長,有時還像貓叫,聲音卡那兒要出不出的,聽得人難受。
陽台上的郝堅也聽見了這聲音,他目光淩厲地掃向四周,但辨認了一會兒,也沒辨認出方位,倒是看底下不少喪屍已經開始往院子右側的圍牆移動。
他跟著走到陽台最右邊,探身出去看,但除了圍牆上的一片爬藤植物,什麼也沒看見。
金湛平茫然地動了動腦袋,耳邊突然有一道壓低的聲音靠近:“叔,是我,小梵。”
金湛平有那麼幾秒以為自己是產生了幻聽,但隨著柳明梵從遠端一點一點爬近,眼前的景象也一點一點變清晰起來。
金湛平家彆墅外觀的裝修采用了很多長型金屬管,做出不規則的橫欄、豎欄,再結合水滴的造型,體現設計感。
而柳明梵正是從房子最邊沿借著金屬管爬過來的。身子隱在屋簷下,並沒被二樓的郝堅察覺。
柳明梵爬到金湛平邊上,依次在幾根金屬管上踩了踩,找好落腳點,停下。
金湛平怔忡了幾秒,張開嘴,剛想說話,柳明梵忙衝他“噓——”了一聲。
金湛平和柳明梵見過幾麵,雖然說過話的次數不多,但他跟柳明梵爺爺常來往。看著柳明樊身上印著“柳家班”字眼的衣服,他眼裡微亮了起來。
是柳叔回來了?!還來救他??!
他命不該絕!
金湛平心跳加快,感覺自己力氣都多了一些。
他給柳明梵一個眼神。
柳明梵哪裡不明白他的意思,小聲回:“就我跟我學校同學。”
同學?
不是柳家班那幫練武的?
金湛平麵露迷茫,滿眼寫著“那你打算怎麼救我下來”。
柳明梵神神秘秘地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用嘴型表示道:“等等,你先堅持住!”
金湛平:“……”
在柳明樊靠近金湛平的時間裡,倪辛月和葉鑭已經通過側牆爬上了二樓,正一點一點朝郝堅所在的陽台挪去。
倪辛月身子先微微後仰,探看陽台處的景象,郝堅仍站在陽台最右側,尋找哨聲的源頭。
她衝葉鑭點點頭示意,葉鑭便伸手向後,去抽掛在腰間的紅纓槍,但因為槍太長,一下子沒拔動,反倒由倪辛月一把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