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圍著餐車,席地而坐,才發現時間過得多快。
這一下午的A組與B組大戰,耗光了同學們的精力。丁岩狼吞虎咽完一塊火腿麵包,飲下一杯果汁,心滿意足地躺到了地上。
“太陽快下山了,”聶天清看向窗外,“該回家了。”
江逾白原本還想彈鋼琴給林知夏聽,帶她參觀他家裡的花園和私人博物館,現在看來,時間顯然不夠了。
不過,他們不去也好。江逾白偶爾會在自己家的花園裡迷路。他要是帶著林知夏迷路了,豈不是很沒麵子?想通了這一點,江逾白走到門後,有禮有節地說:“我會讓司機送你們回家。你們到家以後,給我打個電話,發短信也行。”
丁岩指著江逾白:“江逾白,你現在和剛才很不一樣。”
林知夏問他:“江逾白怎麼不一樣了?”
丁岩雙手抱住後腦勺,枕在柔軟的地毯上。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就說:“一種感覺吧。在大人麵前,江逾白不一樣。”
眾位同學臨走之前,江逾白還給每個人發了一隻手提袋。
“裡麵有禮物。”江逾白說。
董孫奇當場拆開袋子,看到了一套圓規和一隻鋼筆。他馬上摟過江逾白:“謝謝哥們!搞這麼客氣!正好我圓規壞了。”
其他幾人都是相同的禮物。
但是林知夏的禮物不一樣。林知夏覺得自己的袋子很重,絕不隻是一支鋼筆和一套圓規。她在大理石台階前站定,與江逾白對視了片刻。
夕陽沉落,餘光染紅了草坪。
江逾白朝她揮手:“明天見。”
林知夏點頭,也說:“明天見。”
*
臨近傍晚,林知夏回家了。
她從一輛黑色保時捷上走下來,一溜煙跑進了安城小區。她能聞到飯菜的香味,聽見鍋鏟在鍋裡翻嗆的聲音,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火,她抱緊江逾白贈送的手提袋,猜測他究竟送了什麼。
送了什麼?
她一邊思考,一邊推測。
“林知夏!”爸爸的聲音忽然傳進耳邊。
林知夏站在自家超市的門口,喊道:“爸爸。”
超市裡還有客人。爸爸不能在外人的麵前發火,就把林知夏喊進了裡屋。林知夏瞥眼看見媽媽坐在收銀台旁邊,沉著一張臉,也很生氣的樣子。
林家的客廳裡——如果這種狹小的區域也能被稱作客廳的話,林知夏的爸爸坐在一把塑料椅上。哥哥雙手抱臂,站在一旁。
長約一米的一盞白熾燈掛在牆壁上,亮光明晃晃地照耀在爸爸的頭頂。爸爸質問道:“你今天去了哪裡?”
林知夏乖巧地回答:“我去了同學家。我跟你打過招呼了。”
“林知夏,你彆跟我撒謊,”哥哥教訓道,“今天下午,有人來我們家,跟爸爸說,你在小區門口上了彆人家的轎車?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你有腦子嗎,林知夏!”
林知夏立刻辯解道:“那是我同學家裡的車,我再三確認過了。林澤秋你不要罵我沒有腦子,我會生氣的!”
林澤秋一拍桌子,怒火中燒:“你還有理了?你是我妹妹,我講你兩句怎麼了!你才9歲,你以為你29歲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你就是沒有腦子!”
“你都可以去彆人家裡玩,為什麼我不可以?”林知夏憤怒地質問道,“我沒上過幼兒園,也沒有朋友。好不容易上了小學,沒有人願意跟我做同桌。現在我有同桌也有朋友了,我去朋友家裡做客不行嗎?”
林知夏確實沒上過幼兒園。
她是被爸爸、媽媽、哥哥看著長大的。
離家最近的幼兒園收費高昂。此外,幼教老師或許不能照顧到每一個孩子。所以,林知夏年滿六歲之前,從未去過學校。她一直待在家裡。她學東西很快。
林家的超市有個書櫃,回收二手書,再轉賣給彆的顧客。林知夏的啟蒙書本都是從書櫃上找來的。她還沒有櫃子高,就學會了自己搬板凳,站到板凳上,再從櫃子裡挑東西。
她一目十行,過目不忘。
她像一塊堅硬的海綿,外界的知識全是雨露。她拚命汲取,仍不解渴。高考學生留下的輔導資料,早已被她反複通讀。到了今天,連大學本科的數理教材,都不能讓她產生疑問了。
她熱衷於待在圖書館。她還用父親的借書卡,定期從省圖書館裡借書,每次都達到了借書數量的上限。
父母早就發現了林知夏的與眾不同,卻也不懂要如何引導她。
林知夏的爸爸甚至專門去翻查了族譜——他們林家祖上十八代都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彆說天才了,連個秀才都沒出現過。
林知夏的降世,是意外之喜,更是祖墳的青煙。
爸爸溫聲對女兒說:“夏夏,你不曉得你的爸爸媽媽和哥哥今天下午有多著急。我和你媽媽都以為你去了甘姝麗的家裡。我們給甘姝麗的媽媽打了電話,才知道你去了江……”
“江逾白。”林澤秋提醒道。
爸爸繼續說:“對,去了江逾白的家裡。爸爸不是說,不讓你和男孩子玩,你要知道,這個世界是很危險的,很殘酷的,很不安全的,尤其你這種從小就特彆漂亮的小女孩……”
“我知道。”林知夏冷冷地打斷了父親的話。
她說:“我明白你的意思,生物我也懂,犯罪心理學我也研究過。你讓我朝著一個方向發展,也得給我一點自由空間,這叫貪心算法的策略。”
爸爸歎了一口氣:“你懂的這麼多,那你懂不懂,可憐天下父母心呢?”
林澤秋還在一旁罵道:“她懂個鬼!她覺得自己很聰明,天不怕地不怕!我昨天才看的報紙,有個女孩子被人用麻袋一套,扔進車裡,倒賣去深山老林給老頭子做童養媳,十年後才被救出來!”
說完,林澤秋深吸一口氣:“今天下午,就因為林知夏這事,我嚇得夠嗆。”
林知夏反問:“那為什麼,你可以去彆人家裡玩,我不可以?”
林澤秋氣得快要爆炸:“我是男生,你是女生,你說你為什麼不可以?這個世界上有多少壞人!你為什麼就是不懂我的意思?”
林知夏一手扶牆,踮起腳尖,妄圖達到哥哥的高度。她抬頭看著林澤秋,告訴他:“哥哥,你好天真,男生就不會遇到壞人嗎?你才是真的什麼都不懂。”
她拎著手提袋,跑進自己的臥室,“砰咚”一聲關緊了房門。
手提袋被她扔在了地上。
兩隻玻璃飯盒從袋子中滾落。
林知夏蹲在飯盒邊,看著一隻飯盒裡裝滿了草莓,另一隻飯盒裡裝著她上次沒嘗到的桂花糕。她繼續掏空手提袋,還發現了做工精巧的木盒,打開一看,純黑天鵝絨裡躺著一支深藍色鋼筆。
林知夏神思一頓,馬上用自己房間裡的座機撥通了江逾白的手機號。她準備和他道個謝,再考慮一下怎樣做到同學和朋友之間的“禮尚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