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寒假集訓(下)(2 / 2)

天才女友 素光同 18143 字 9個月前

林知夏忙說:“不用了,我自己回家,明天見!”

沈負暄揮了揮手,那輛奔馳轎車發動引擎,逐漸駛向了昏暗的夜色。

天空降下一場小雪,雪花紛飛如飄絮,落地時又微不可見。

雪天路滑,段啟言推著一輛自行車,從林知夏的麵前緩緩經過。他好像要對林知夏說點什麼,奈何江逾白一直盯著他。江逾白的視線如同千萬盞明燈,照得他無所遁形,無法表達內心的感謝。哪怕他臉皮再厚,他也不能當著江逾白的麵說:林知夏,謝謝你,你是個大好人。

如果段啟言把心裡話講出口,江逾白就會一邊冷笑,一邊嘲諷他。段啟言隻能放棄了原本的打算,含糊其辭地說:“林知夏,你是個好班長。”

林知夏點頭:“請叫我林班長。”

段啟言邁開長腿,跨上自行車的車座:“好,林班長!”說完,他鞋底用力,狂蹬腳踏板,就像一根離弦之箭,疾速滑向了非機動車道,絲毫不怕在路上摔倒。

這幾位同學都陸續離開了。江逾白也走向他家裡的一輛轎車。他斟酌片刻,才開口說:“林知夏,我送你回家,天黑了,我們可以在車上討論幾何代數題。”

路燈灑下了暖橙色的光芒,夜色中的雪景微微發亮,江逾白的周圍隻有他自己的一道影子。他轉過身,才發現林知夏早就一個人穿過了馬路。她站在對麵的公交車站牌處,朝著江逾白揮了揮手。

“明天見!”她開心地說。

她笑得非常甜。她剛剛和另外三位同學告彆時,並沒有露出這麼燦爛的笑容。比起段啟言、金百慧、沈負暄……她更期待明天與江逾白的見麵。

江逾白也回了一個笑:“明天見。”

*

對林知夏而言,寒假集訓是一段非常快樂的日子。每周一到周五,她都能見到同學,周六周日,她還能去大學圖書館充實自己。朱嬋姐姐對她特彆好,或者,更確切地說,她認識的所有博士姐姐們都對她特彆好,雖然那種“好”更像是把她當做了一個年幼的小朋友,而不是她最渴望的完全平等的信息交流。

隻要林知夏在場,成年人都會注意自己的措詞,辦公室的氛圍也變得莊重而沉靜。有些院係的博士們錯誤地把林知夏當成了沈教授的外孫女,大家相處起來,就更加的客氣。林知夏明白,這主要還是因為她的年齡太小了。

她向江逾白傾訴道:“世界複雜而多變,成年人會不會用一套固定的標準去評價另一個人呢?江逾白,你有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她在小班教學的課堂上,偷偷地問起江逾白。

江逾白看著黑板,低聲應道:“下課再講。”

林知夏頻頻點頭,乖乖閉嘴。

寒假集訓第一周的考試結束之後,翟老師根據考試分數,劃分了快班和慢班。林知夏仍然保持了第一名的水準,她的總分甚至超過了初二年級的學姐和學長。她和江逾白、沈負暄、金百慧、段啟言都是初一競賽班的重點保護對象。翟老師親自開班,擔任他們的總教練。

翟老師的教學經驗非常豐富。他不僅擅長因材施教,還很會調節學生的心理狀態。他下課找金百慧閒談幾句,就能讓金百慧不再一臉苦大仇深地刷題。金百慧每天刷題時的表情都舒展了一些。

翟老師的課程內容精煉、優質、充滿條理。江逾白在他的課堂上從不走神,甚至不和林知夏聊天,等到下課鈴打響,江逾白才會離開數學的世界,和林知夏談起她感興趣的話題。

林知夏雙手捧臉,高高興興地說:“江逾白,你聽課這麼認真,也許我們很快又能跳級了!”

江逾白暫時沒有跳級的打算。他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滿滿當當。每晚八點半,他躺在床上,不到一分鐘就睡著了。如果他再跳級,他可能要在八點半之後睡覺。成長期缺乏睡眠,那他成年後的身高也許就達不到1.88米了。

這絕對不行。

江逾白非常看重自己的身高。

於是他說:“因為我……不懂,所以我聽課認真。”

親口承認自己不懂,這對江逾白而言,已經算是極大的挑戰。

林知夏充滿耐心地安慰他:“沒關係,每一個人都有不懂的知識。我們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原本就是為了獲取信息而來的,你的眼睛、鼻子、耳朵和一切觸覺感官,都是你的信息輸入源。”

江逾白問她:“你在課堂上,還能輸入信息嗎?”

“能,”林知夏回答,“用初中數學競賽的標準來看,翟老師的題目偏難,我能讓那些題目繼續變形,比如一個圓圈,我會想到環形,然後是黎曼空間。”

“黎曼空間”這四個字,聽起來就很像高等數學。江逾白對這個領域沒有一丁點了解,他的筆記本上,隻有初中競賽的幾何題。他默默地合上了筆記本。片刻後,他才問:“你認識的博士生,每天都在做什麼?”

“他們都有自己的思考,”林知夏描述道,“他們要讀論文,做實驗,找出創新點……因為我認識的都是基礎數學、物理和計算機係的博士生,我覺得他們的日常工作都比較孤獨,可能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熱鬨。”

江逾白指尖一頓,轉了一下鋼筆。確實,在他的想象中,博士們在學校裡念書時,每天都要開會討論學術問題,日子過得非常熱鬨,就像是一百個林知夏從早到晚圍在一起。

而林知夏卻對江逾白說:“學者選擇了某個方向,總是要有自己的思考。而思考本身,大多意味著安靜和孤獨。當你有了思考結果,你才能和彆人交流。”

江逾白轉過頭來看她:“那是你想走的路?”

“是呀,”林知夏回答,“我和沈教授拉過勾了。”

林知夏和沈教授拉勾的那一天,江逾白也在場。他對沈教授印象深刻,對科研也有一絲向往之情。

林知夏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她又問他:“江逾白,你也想做科研嗎?”

“做科研”可能需要林知夏那種先天條件——想到這裡,江逾白決定趁早放棄。他並沒有產生畏難情緒,他隻是明白“有舍有得”的道理。爸爸說,成熟的男子漢,也無法事事兼顧。

江逾白經過了慎重的思慮,才簡短地告訴林知夏:“不是很想。”

他以為林知夏會勸他三思,勸他熱愛科學、投身科研。然而,林知夏的反應出乎他的預料。林知夏小聲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和方向,這才是世界的美妙之處……”

江逾白打斷道:“我將來不能和你一起研究科學……”

“你和我不一樣,所以你是江逾白,我是林知夏,”林知夏和他對視,更認真地說,“你是獨一無二的江逾白。”

沒錯。

他是獨一無二的江逾白。

林知夏隻是在闡述事實而已。

江逾白的耳尖微熱,可能有一點泛紅。他不想讓同學們發現。

好在,江逾白冬天的外套都有帽子。他當機立斷,單手抓起帽子,蓋住自己的頭。他坐在靠牆的位置,背影筆直而端正,字跡工整而充滿勁力,翟老師從他麵前經過,還問了他一句:“江逾白,你在教室裡乾嘛戴帽子,你好冷啊?我把空調溫度再調高一點?”

“不用了,謝謝,”江逾白答道,“我在專注地記筆記。”

寒假長達一個月。除了春節放假三天,周末雙休之外,其它時間,競賽班的大部分同學都在參加集訓。江逾白對自己更是高標準、嚴要求。經過一個寒假的集中訓練,他在小班教學的競爭中成功脫穎而出,翟老師對江逾白的評價非常高。

訓練營結束之後,翟老師為班上每個同學寫了一份評語。

翟老師留給江逾白的評語是:江逾白同學,勤奮上進、敏而好學,老師認為你一定能在競賽中取得好名次。隻有一個問題,你下課經常戴著帽子,如果你感冒了,請你及時彙報,學習不是第一位,健康才是第一位。

江逾白能體會到老師的關切和照顧。他心中尷尬、表麵淡定地收好了評語和成績單。

當晚,江逾白照常回到家中。他在臥室收拾書包的時候,叔叔突然闖進他的房間,問他:“小江,你叔叔我去南半球演出的這兩個月,你有沒有很想叔叔啊?”

江逾白靜靜地看著他,卻說:“沒有。”

叔叔做出了西子捧心的動作:“真的嗎?叔叔不信。”

江逾白解釋道:“我補課補了一個月,很忙。”

去年十二月,叔叔跟隨樂團去了澳大利亞和新西蘭。

南半球正值陽光燦爛的夏季,叔叔的膚色似乎被曬黑了一點,叔叔也不在乎。他甚至摘下了手套,露出一雙完美無瑕的手,從骨骼到肌腱都展示了男性力量。而他自稱:“澳大利亞的演出,把我累壞了,還是彈鋼琴好,你們都不用自己扛琴。對了,小江,我聽你爸爸說,你寒假哪兒都沒去,瘋狂地補課,是嗎?你的勤奮,太像我了。你叔叔我十歲的時候,每天瘋狂練琴,你爸爸被我的勤奮嚇到,特彆佩服我的毅力……”

叔叔還沒說完,江逾白的爸爸也來了。

江逾白喊了一聲:“爸爸。”

叔叔立馬扭頭,跟著喊道:“大哥。”

爸爸走到江逾白的麵前,坐在一把軟椅上。他注意到江逾白放在桌上的成績單。但他從不主動伸手去拿江逾白的東西,他隻瞥了一眼,江逾白就把成績單藏進了書包裡。

爸爸笑了,低聲問他:“考得不好?”

江逾白遲疑片刻,又把成績單遞給了叔叔。

叔叔打開成績單,就像一個擴音喇叭,當場播報道:“江逾白,初一(十七)班,寒假集訓數學總分,A,總排名,年級前百分之五。”

“很好,”爸爸說,“考出了你的水平。”

叔叔附和一句:“對,我們家是這個水平。”

爸爸左手搭住了軟椅的扶手。他的腕間戴著一塊藍寶石鏡麵的機械表,顯示了當前時間為晚上七點半,爸爸提醒道:“再過一個小時,你得去睡覺了。”

江逾白點頭:“嗯。”

爸爸略微俯身,溫和地問道:“你沒有彆的話,要和我說嗎?”

叔叔盤腿坐在了地上。地麵鋪著一層柔軟整潔的地毯,叔叔挺直腰杆,也建議道:“小江,你有話要直說。”

江逾白坦誠道:“我想參加省賽,全國聯賽,國際奧林匹克競賽。”

爸爸點了一下頭:“很好,誌向遠大。”

江逾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放開書包,接著聲明道:“我參加比賽,不是為了混一個名額,是為了一等獎。團隊賽,我的隊友很強。個人賽,我不能拖後腿。”

爸爸和他四目相對:“你整個寒假都在學習,幾乎沒有輕鬆過,我和你媽媽稍微有些擔心,但不打緊,你有堅定的目標,我樂於看到你的進步。”

爸爸朝江逾白伸手,江逾白就和爸爸握了個手——這是父親鼓勵他的一種方式。從小到大,隻要他遇到困難,並且向父親透露了一絲端倪,父親就會和他握手,並像現在這樣鼓勵他:“加油,兒子。”

叔叔也把他的手搭了過來。爸爸卻說:“你這雙手上過保險,幾千萬美金,還是算了。你彆和江逾白握手。”

叔叔非常震驚:“幾千萬美金對你來說算什麼?一個小小的小數字。”

爸爸緩緩地說:“這不是小數字,是一筆大數字。在孩子麵前,大人要把錢當錢。江逾白將來去了投資場,更應該注意風險管控。”

江逾白回答:“是的,我讚成爸爸的話。”

叔叔從沒和爸爸抬過杠。他很快妥協道:“確實,你們說得對,這是我們家的思考方式,我也讚成。”隨後,他就問道:“江逾白,你們的比賽……什麼時候開始?”

江逾白如實說:“聯賽四月開始。還有另外兩個比賽,三月初賽,四月決賽。團隊賽是國際比賽,假如我這幾次考得不錯,我會和同學組隊,參加國際賽。”

“哪個同學?”叔叔敏銳地察覺道,“是不是林知夏?”

爸爸一下就捕捉到了重點:“林知夏?”

江逾白還沒回答,叔叔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地介紹道:“大哥,我跟你說,江逾白班上有個同學,名叫林知夏。林知夏本來和江逾白一起在實驗小學讀四年級,後來,他倆去了一趟沈昭華的實驗室,都決定要跳級,這就跳到了省立一中的初中競賽班。大哥,你可能要問,林知夏隻是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她怎麼能和我們小江一起跳級呢?難不成她家裡也有一群數學和英語家教?”

江逾白打斷道:“這沒什麼好講的。”

爸爸卻說:“我不常有機會了解你的同學,聽你叔叔講一講也好。”

叔叔從善如流地補充道:“林知夏沒有家教。她的技能都是天生天養,她在物理係的實驗樓裡,把沈昭華的一群博士生唬得一愣一愣的,我也被唬住了。我第一次見到那麼小的女孩子,那麼喜歡物理和數學,還能理解那些複雜的概念。她的外語水平也不錯,她至少會講德語和英語。大哥,你知道的,我的德語水平蠻不錯,我親自檢查了林知夏的德語,林知夏和德國人用德語日常交流應該沒問題。江逾白跟我說,林知夏的智商差不多有174……174,大哥,你仔細想,我們小江雖然聰明,但是也比不上智商174的小女孩。小江和智商174的同學做朋友,他可以學到很多東西。”

叔叔的話具有非常強烈的導向性,爸爸卻沒被叔叔影響。爸爸聽完,立即看向兒子:“江逾白,你想跳級,是因為,你要追隨這位同學的腳步?”

江逾白否認道:“不是。”

爸爸沒有反駁。爸爸隻是看著他,等待他闡述自己的理由。

江逾白在謹慎思考之後才回答:“跳級是我先做的決定。林知夏也同意跳級。我和她……相處得挺不錯,朋友關係,我們經常談論數學問題。”

“談論”這個詞,用得並不準確。

大多數時候,基本都是林知夏單方麵地輔導江逾白。而江逾白也逐漸習慣了林知夏的輔導。

江逾白在學校裡接受林知夏的點撥,在家裡接受老師們的教導,因此,他在數學競賽方麵的進步,可以稱得上神速。

“不管怎樣,”爸爸下定結論,“聽你的語氣,你是打算把競賽這條路走到黑了。要是中途遇到挫折,你隨時可以放棄,不用跟智商174的同學作比較。”

江逾白點頭應好。

他忽然開始期待三月份的初賽。

爸爸想教他學會放棄,但他會用比賽結果來證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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