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1號,天氣晴朗,豔陽高照。
林知夏跟在林澤秋的背後,隨他一同踏進省立一中的校門。
這一路上,林澤秋都在語重心長地囑咐她:“林知夏,高中和初中不一樣,你們那個競賽班競爭激烈,學生的普遍年齡都在十五六歲。我不講明白,你也能懂吧?”
林知夏茫然地看著他:“懂什麼?”
古人常用“豆蔻年華”一詞來形容十三歲的少女。目前,林知夏正處於豆蔻年華。她繼承了優良的外貌基因,越長越漂亮,這讓林澤秋不自覺地警惕起來。
如今的林澤秋已經是一名高二年級的學生。他班上有三對偷偷摸摸談戀愛的小情侶,還有幾個男生喜歡聚集在一起悄悄地討論女同學的長相和身材……總之,無論那些高中男生的腦袋裡裝了什麼東西,林澤秋都會把一切可能扼殺在搖籃裡。
林澤秋耐著性子,繼續解釋道:“高中男生……”
他隻講出四個字,林知夏就點頭說:“我懂了。”
林澤秋質疑道:“你真的懂了?”
“嗯嗯,”林知夏很淡然地回應,“哥哥,你一天到晚都在說同樣的事情。你隻要開個頭,我就能想象到你接下來的話,換湯不換藥,全是一個意思。”
林澤秋愣了一秒:“你這是在嫌我囉嗦?”
“怎麼會呢?”林知夏隨口回答,“我怎麼會嫌你囉嗦呢?哥哥一點都不囉嗦。哥哥是一個講起話來非常言簡意賅的人,絕對不會嘮嘮叨叨、沒完沒了……”
說到最後一句,林知夏自己都不相信了。她沒再吹捧林澤秋,隻用一串“哈哈哈哈”作為收場。
林澤秋很想搞清楚,他在林知夏的心目中,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形象。他放慢了腳步,正準備盤問林知夏,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歡呼聲:“林知夏,好消息!你和我分到一個班了。”
林澤秋轉過身,見到了湯婷婷。
九月初的氣溫偏高,盛夏的餘熱未消,湯婷婷穿著一件淺藍色短袖、牛仔百褶裙,渾身上下充滿了少女特有的青春活力。她自然而然地走到林知夏的身邊,挽起林知夏的胳膊,親親熱熱地說道:“我們都在高一(27)班,班主任叫孔元愷,是個四十多歲的男老師。”
“我見過他,”林知夏描述道,“他是上一屆高三競賽班的一個數學老師。”
湯婷婷的視線從林澤秋的臉上飄過:“對……他是數學老師。”
此時的林澤秋內心有一種欣慰的感覺。他一直盼望林知夏多跟班上的女生接觸,畢竟女生才能真正地理解女生。他以為林知夏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沒想到,原來林知夏早就有意識地和女同學交上了朋友。這樣看來,他的妹妹真是一個很乖巧聽話的女孩子。
林知夏主動提議:“湯婷婷,我能和你做同桌嗎?”
“好啊好啊,”湯婷婷望向遠處的教學樓,“我們早點去教室吧,選個好座位。”
湯婷婷拉著林知夏跑出一小段距離,林知夏扭頭看了哥哥一眼,哥哥立刻說:“中午十二點放學後,我去你們班的教室門口找你,帶你回家。”
“好的!”林知夏聲調響亮地答應道。
*
初一那年開學時,林知夏一個人走在陌生的校園裡,忐忑不安地探索著未知的環境。她清楚地記得,當她靠近自己的教室,見到江逾白,她的心情一下子變得輕鬆又愉快,就像一隻生活在海灘上的寄居蟹,經過一番長途跋涉,終於發現了她最中意的貝殼。
而今天,林知夏邁入高一(27)班的教室,望著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孔,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初中時代。然而,江逾白不再是她的同班同學,也不再是她朝夕共處的同桌。
今天的江逾白過得怎麼樣呢?
他適應了北京的生活環境嗎?
他是否也正在想念林知夏?
林知夏做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從教室的正前方走過。
她聽見前排的同學們竊竊私語:“你們快抬頭,快看,那就是林知夏,省立一中競賽小公主,2007年度羅馬尼亞數學大師賽冠軍,北京大學數學學院保送預定,今年二月份就發表了一篇SCI物理論文的林知夏。”
有人問:“林知夏在想什麼?”
段啟言插話道:“你這不是廢話嗎,還能想什麼?肯定是數學難題,要不然就是信息學科競賽。”
另一位同學微微頷首,頭頭是道地分析:“對,真正的強者就是這樣,他們的大腦一直在高速運轉,清醒狀態下,總是在琢磨數學難題。”
林知夏感到不好意思。打從她進教室開始,她沒有思考一丁點和數學有關的事情。
高一(27)班的教室寬敞又明亮,桌椅擺放整齊,黑板潔淨反光。林知夏掃視四周,最終選定了一個靠窗的座位,窗外視野開闊,她能望見空蕩蕩的操場,藍湛湛的天空。
操場上,還有江逾白最喜歡的單杠。
林知夏打開《人類觀察日記》,提筆寫道:今天是2008年9月1號,高一開學的第一天。我迎來了全新的高中生活。我被分到了高一(27)班,班上一共有四十九位同學,儘管我希望江逾白是其中的四十九分之一,但我更希望江逾白能在北京的求學過程中收獲豐富的知識。
筆跡一頓,她放下《人類觀察日記》,從書包裡找出一遝信紙。
那是林知夏精挑細選的一遝信紙,紙頁的背景是珠光淺粉,印著幾顆淡紅色的草莓,彰顯了她的個人風格。她送給江逾白的每一張賀卡上,都有她畢生摯愛的水果草莓。
林知夏的手指觸及草莓圖案。她略作思索,便在紙上落筆寫信——
致江江江江逾白:
見信如晤。
這是我寄給你的第一封信。現在是2008年9月1號,北京時間早晨七點四十分,我正坐在高一(27)班的教室裡,等待班主任老師的出現。我回想起了我們的初中時代。每一次走進十七班的教室,你都是我的同桌。因此,十七班的教室對我來說是一個令人期待的地方。而在高一(27)班,更多的是一種熟悉感。沈負暄、段啟言、金百慧都成了我的高中同班同學,湯婷婷是我的新任同桌。洛櫻學姐把她的古典文學社托付給了我,我是新一任的古典文學社團的社長。
省立一中校園裡的桂花樹開了,開得好漂亮。我會給桂花樹拍照,再把照片隨信寄給你,這就相當於你和我一起賞景。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祝:學業有成,萬事順心!
(2008年9月1號,寫於省立一中,高一教室)
這一封信,寫得比較簡短。
林知夏再次了一遍,感到心滿意足,很鄭重地補充了一個“林林林林知夏”的落款。
早晨的微風吹進教室,她的發絲被風撥得繚亂。她專心致誌地折疊信紙,將那一張紙疊成了非常規整的形狀。
同桌湯婷婷發問:“你在寫信嗎?”
“是的,”林知夏承認道,“我在給一個好朋友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