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無人,隻有他們兩個。
林知夏鬼使神差地講出心裡話:“我什麼時候才能……”
她一句話還沒講完,譚千澈已經猜到了她的意思。
譚千澈的嗓子乾澀起來,發出喑啞的笑聲:“快了,快了,我估計,六年之內,你能做出驚天動地的大貢獻。”
林知夏欲言又止。
她其實想問,為什麼譚千澈沒在六年內做出驚天動地大貢獻?
譚千澈看著她的眼睛,又讀出她的內心想法。他說:“你不會像我一樣廢。我一個人待在寢室,偶爾有點自我厭惡,我就出門找樂子去了。樂子越多,我越厭惡我這個人,形成了程序裡的死循環,到頭來什麼也沒得到。你還年輕,千萬彆學我,接下來的六年,你專心學術,彆被任何人乾擾。你是天生做這一行的料子,老天爺賞你飯吃,天賦不能浪費。”
最後一句話,既像是送給林知夏的,又像是送給他自己的。
林知夏記起省立一中流傳甚廣的順口溜。她念道:“高一(十八)譚千澈,滿分通過每一科,輕鬆奪冠奧林匹克,才高八鬥心有丘壑……”
她還沒讀完,譚千澈打斷道:“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高中啊,離我太遠了。”
“有點可惜,”林知夏坦誠地說,“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不過,學術不是人生的全部意義,隻是一種選擇,經曆和閱曆更重要一些。”
譚千澈抬起右手,手背覆住了眼眶:“剛認識的時候,你說我不是好人,現在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不是好人。”林知夏始終如一地評價道。
譚千澈悶聲笑了,笑著笑著,他的手背沾了淚。他透露道:“你剛剛說的那個順口溜,是你的韋學姐編出來的。你彆在她麵前提順口溜,彆惹她生氣。”
他緊閉雙眼,心裡想著韋若星。他這複雜而奇妙的感情,就像沙灘上定型的黃沙,看起來曆久彌新,十分穩固,踩一腳全是肮臟的殘渣。
*
今年的三月份,林知夏過得很忙。
她每天都要完成三件事:寫一點論文,做小組軟件,鞏固專業課程。
韋若星學姐已經走了。她跟著導師去了美國,繼續進修。
好消息是,韋若星學姐所在的小組願意與林知夏合作,他們在“量子人工智能”領域的造詣很高。
此外,東京大學的永野彩香姐姐,也經常與林知夏聯係,每個月都給林知夏發郵件。
林知夏恍然察覺——她有了自己的國際學術人脈圈。
真是不可思議。
她起初隻是想多認識一些博士學姐而已。
相比之下,本科學長就有些遜色了。
比如,大三年級的賀尚卿學長。
賀尚卿和林知夏在同一個“軟件工程”小組。上個月,他們在咖啡廳吵了一次架,江逾白還拿錄音筆威脅賀尚卿,嚇得賀尚卿當場跑了。
林知夏以為,賀尚卿會痛改前非,就像他的三位室友一樣。
可惜,林知夏想錯了。
賀尚卿膽子很大。他不再參加小組會議,也不回複林知夏的信息。
林知夏一怒之下,寫了一封超長的郵件,發給“軟件工程”的助教。她還去物理學院找人。賀尚卿剛上完課,踏出教室一步,林知夏就喊住他:“賀尚卿!”
林知夏語氣超凶。
賀尚卿拎著書包,徹底無視她,理都不理她。
林知夏質問道:“你為什麼不參加小組會議,不回複我們的信息?你打算放棄軟件工程這門課嗎?”
賀尚卿伸了個懶腰:“我要說的話,都說過了。你們錄了音,你重聽幾遍。你把錄音筆交到老師那兒,也行,大不了我退學。”
賀尚卿身高一米九幾,實在是太高了。
林知夏仰著頭,和他對視兩秒。
兩秒之後,林知夏微微一笑:“你又來威脅我,我和你講過,我最討厭彆人威脅我。你這學期選了量子計算、量子信息科學……這兩門課的助教,都是我的同事。”
“你能讓我掛科?”賀尚卿好氣又好笑。
林知夏卻說:“不,我會把你的情況告訴他們,讓他們在分組的時候,給你一個人一組的特權。”
量子計算的老師工作繁忙,本科生的作業一般都是助教判分,誰得罪了助教,基本沒好果子吃——賀尚卿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於是,他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他不再和林知夏作對。
他積極參與小組活動,什麼都答應,什麼都願意學,但他就是不寫一行代碼。他確定,林知夏能讓整個程序完美無缺,他不想做額外的無用功。
*
與此同時,林知夏還在埋頭學習。
她實在太忙了。她平常聯係江逾白,隻給他發幾條短信,例如“早上好”,“該睡覺啦,晚安”,“中午吃飯了嗎”,等等。
起初,江逾白的答複也很簡單。
後來他經常寫出一大段話,成功地誘導了林知夏。林知夏忍不住要給他打電話,問他最近在做什麼?聽說他涉獵了投資領域,她驚訝極了:“你十五歲開始做投資?”
江逾白補充道:“在家長的監督下做投資。”
林知夏很好奇:“你的本金是多少?”
江逾白守口如瓶:“不多。”
林知夏非要問出來一個數字:“不多是幾位數?”
江逾白轉移話題:“再過兩個月,我們學校舉辦高中畢業舞會,你可以參加嗎?”
林知夏不再追究投資金額。她開始考慮“畢業舞會”的問題。她盤算道:“我要穿晚會的連衣裙嗎?我得去買一件合適的裙子,你會用什麼顏色的領帶?”
“深紅,”江逾白說,“或者淺紅,草莓的顏色。”
林知夏沒想到他在高中畢業晚會上還心心念念著草莓。
林知夏看過幾部歐美的青春校園電影。在那些電影裡,男女主角都非常重視高中畢業晚會。
江逾白上的是國際高中。林知夏覺得,國際高中的習俗和歐美學校差不多,這麼看來,她一定要好好準備。她認真地說:“好的,我會去買一件淺紅色的裙子。”
江逾白壓低了嗓音。他的聲音非常好聽,極有磁性,像是被砂紙打磨過,一聲一息之間,穿透了她的思維。他問她:“我能不能幫你準備裙子和鞋子?”
“好……好的。”林知夏答應道。
隔著手機,她聽見他笑了。
他又問:“什麼時候能去學校接你?”
“為什麼要接我?”林知夏的反應慢了一拍。
江逾白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說:“你來我家量尺寸,做衣服。”
林知夏若有所思:“是那種很貴的、高級定製的純手工裙子和鞋子嗎?”
江逾白誠心說道:“裙子和鞋子都不貴。它們隻是你的陪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