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五階段的終篇(2 / 2)

天才女友 素光同 14152 字 10個月前

溫旗忽然用英語詢問在場所有人:“WhydidyouchoosetodoaPhD(你為什麼讀博)?”

印度學姐問他乾嘛這麼問,他坦然地自稱,因為他下周就要退學了。導師的話,讓他恍然醒悟,與其留在學校浪費時間,不如早點收拾東西,回家工作。

學姐似乎聽說了溫旗的故事,隨即又問,他是不是因為戀情失敗而放棄人生?

溫旗連忙否認。

林知夏幫他解釋,他的戀情從未開始,因而談不上失敗。

學姐扯過一把椅子,擺在溫旗的麵前,命令他坐下。

學姐告訴溫旗,從他剛進組開始,她就看好他的發展,導師為什麼如此關注溫旗的晨會報告?因為導師也很器重他。

“是的,”林知夏用中文附和道,“讀博是一個困難的過程。博士生看文獻、做實驗、寫代碼,不一定能做出像樣的東西,但是,探索未知領域本身就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講到這裡,林知夏隱隱約約猜出了溫旗的心思。

林知夏試探道:“你是不是覺得,你被女孩子騙了感情,就是因為你讀博了,整天鑽研學術,不擅長交際,才會被她挑中,成為倒黴的受害者?”

溫旗略微低下頭,拖鞋的鞋尖摩擦地毯,動作就像磨爪的小狗。

但他低聲說:“我不是你。我對學習沒興趣,被推著走到今天,我累了。”

林知夏終於能完全理解他的心態。

她總結道:“對你而言,科研是不得不做的一件事,而不是讓你感到快樂的一件事……可是你很聰明呀。”

溫旗卻說:“你是真正聰明。”

林知夏給他講了一個科幻故事。

“這是我最喜歡的科幻故事,”林知夏介紹道,“故事的主角死於一場車禍,死後他升上天堂,見到了上帝……”

“我……不信教。”溫旗打斷道。

林知夏卻說:“這個故事和宗教無關。”

溫旗搓了一把臉:“然後?”

林知夏繼續說:“然後,主角見到了上帝,上帝告訴他,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他自己的轉世——他是耶穌本身,也是耶穌的忠誠信徒,他是希特勒本人,也是希特勒的刀下亡魂。他的生命意義就在於‘體驗’,他一邊經曆人生,一邊獲取各種感受,所有人生都成了積累經驗的過程[1]。”

溫旗沉默了,吳品妍也沉默了。

林知夏試著寬慰溫旗:“無論你走哪條路,都是人生經曆的一部分,你不用跟我比較,也許我就是你,你也是我,我們都在為人類集體智慧做貢獻。”

溫旗評價道:“你……氣量很大。”

“沒有啦,”林知夏依然謙虛道,“你不怎麼說話,我隻能跟你講故事。”

林知夏剛才的這一番話,已經被吳品妍翻譯給了印度學姐。

學姐和其他同學低聲交談了片刻。

學姐遠比林知夏直白、堅決得多。她說,她清楚溫旗的能力,他做一名獨立作者綽綽有餘,所以她不想看到溫旗退學。在他們印度,每年都有無數學生為了高考拚死拚活,到處都是人山人海,受教育的機會有多難得?

林知夏悄悄地點了一下頭。

學姐掏出她的皮包,“嘩”地一聲拉開拉鏈,找到一篇文獻綜述,狠狠地扣在溫旗的書桌上。

今天到場的每一位同學都給溫旗帶來了禮物。

不過,以林知夏為首的這幫同學都是送吃的,而學姐送了溫旗一個新的研究方向。

學姐對溫旗說,當年,溫旗給全組發完郵件,她就把他的工作內容刪了,她很抱歉。她帶來的這篇文章描述了一個新課題,契合溫旗的研究方向,她希望溫旗不要脫離學術界,至少在他退學之前,做出最後一次嘗試。

林知夏立馬附和道:“是的,你不要一下子就放棄了,你再試一次。”

吳品妍也說:“林知夏和學姐都快畢業了,你做不成功,她們也不知道。”

溫旗想起林知夏講過的故事。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他接受了學姐的好意。

下周一的晨會上,溫旗總結了學姐那篇文章的內容。他僅僅提出了一個簡單規劃,導師卻大力表揚他,稱讚他的方法行之有效。溫旗人生第一次懷疑導師的點評是否正確——於他而言,這種懷疑與否定的情緒都是全新的、前所未有的。他開完晨會就去了實驗室,連續工作一個月,竟然找回了從前的感覺。

林知夏旁觀溫旗的變化,不由得感歎道:“他就是我的《人類觀察日記》新素材。”

當夜,林知夏在《人類觀察日記》中寫道:“今天是2014年5月17號,天氣變暖了,我的博士生活快結束了。剛開始讀博士的時候,我到處打聽,怎樣才能做一名合格的導師?我向導師學習,向學姐學習……很不幸的是,印度學姐Aishwarya曾經被人舉報過,聽起來感覺她失敗了。但我忽然覺得,Aishwarya其實也很適合當導師。她的態度比我更果決、強硬。她輔導溫旗的效果,肯定比我更好……導師和學生之間的選擇是雙向的,境況是不斷變化的……但願我和學姐都能永遠保持初心。”

*

六月初,溫旗忙完了手頭的活,才發現林知夏的“PTSIC”量子編程語言平台關聯的論文多達十幾篇——林知夏是其中的主力,她一個人就發了六篇,堪稱論文製造機。

溫旗不太確定,林知夏那邊的團隊還缺不缺人。

他思考到深夜,給她發了一條微信:“你們缺人嗎?”

此前,溫旗曾經主動退過群。

但他這麼一問,林知夏就把他拉回了群裡。

溫旗特意修改了頭像和昵稱,就是怕有人說他“臨陣脫逃”、“背叛組織”之類的話,但他實在是想多了,進群之後風平浪靜,根本沒人針對他。

他終於度過了生活的風波。

這一屆的本科生也快畢業了。

他偶爾想起去年和苗丹怡的聊天記錄,隻覺得恍如隔世,往事如煙。

六月底的某一個夜晚,月明星稀,萬籟俱寂,溫旗坐在寢室裡,專注於林知夏交給他的工作。他們正在完善希爾伯特空間的圖論問題,這是一個很大的課題,參與者都很有野心,林知夏認為,如果他們成功了,他們將在業內帶來一場重大革新。

就在這個時候,溫旗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我到了你樓下。”

溫旗撩開窗簾,向外一望。

他瞧見,苗丹怡穿著一條黑裙子,坐在石頭鋪成的台階上,她的衣服、頭發都像夜色一樣漆黑如墨。月光如流水傾瀉,昏暗的樹影隨風抖動,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當然他也不想看清。

苗丹怡又給他發了一條消息:“你下來,我有話說。”

溫旗反扣手機屏幕。

他焦慮地站起身,在室內走來走去。

他心想,如果他不出現,苗丹怡會待到什麼時候?

夜裡十一點,她還是沒離開。

外麵又下了一場細細綿綿的小雨,她在雨中發來一句古詩:“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溫旗想起心理醫生的話——遇到麻煩,你可以先找朋友傾訴,你儘量開展溫和的社交。

在溫旗狹窄的朋友圈裡,江逾白是公認的“溫和、聰明、情商極高、交際廣泛”,正好江逾白也是個男人,溫旗決定請求外援。他把手機屏幕截圖,通過微信發送給江逾白。

他一句話都沒說,江逾白回複他一行字:“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彆下樓了。”

溫旗有些震驚。

江逾白私下裡聊天,竟然會使用如此委婉可愛的語氣?

難道,這就是江逾白“溫和禮貌、交際廣泛”的表現?

也許溫旗與人交往時,也可以仿照江逾白的方式說話——不過,這種措詞方式,感覺和林知夏有點類似。

溫旗還沒打出下一句話,就看“江逾白”說:“我是林知夏,他的手機在我手上。”

溫旗愣住了。

林知夏又說:“如果我是你,我不會下樓。”

溫旗其實也不打算下樓。他隻是沒辦法忽略一個女生坐在雨夜中等他。他有意無意地問起林知夏:“你想不想體驗不同的人生?”

林知夏誠實地回複道:“我隻想體驗由我決定的人生。你要是下樓了,你會很被動。”

溫旗沒再說話。

他麵朝電腦屏幕,繼續觀察他的希爾伯特空間。這一夜他工作到淩晨兩點半,收到了最後一條來自苗丹怡的消息:“我畢業了,走了,回國了,再見。”

他在心中默念:再見。

*

不知不覺間,本科生們就畢業了。

江逾白的父母催促他早點回國。

但是,江逾白和父母商量了一下,獲得了三個月的假期,因此他能留在劍橋,陪同林知夏讀完博士。

那三個月裡,江逾白過得比較清閒。

林知夏在書房裡準備博士的最後答辯,江逾白就坐在她身邊看書,有時候,林知夏覺得累了,會倒在江逾白的身上,江逾白就像自動按摩椅一樣幫她揉一揉肩膀和後背,偶爾也會摸索到前胸,林知夏提醒他:“那裡不酸,不可以揉。”

江逾白抱著她親了親,又叫她的小名“夏夏”。

林知夏妥協道:“好吧,你隻能輕輕地揉。”

江逾白很珍惜他爭取到的機會。

這三個月,他與林知夏朝夕共處,兩人每天共同讀書、遊泳、打球、聊天,堪稱神仙般的日子,不過美好時光總歸是短暫的。

十月初,林知夏成功通過了答辯,學校認可了她的博士學位,麻省理工也在召喚她儘快出現。林知夏告彆了實驗室的導師和同學,眾人鼓掌歡送她,仿佛在慶賀她的光明前程。

當她離開劍橋的實驗樓,穿過河上的一座橋,她看見了刻有《再彆康橋》的那塊石頭。她便默默地念起《再彆康橋》裡的一句詩:“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博士畢業時的離彆,並未讓林知夏產生任何傷感的情緒,她的信念更加堅定了。她懷揣著對於未來的期望,毅然決然地孤身一人踏上了前往美國的飛機。

她會親身實踐,在未知的道路上一往無前。

這一年,林知夏剛滿二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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