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前的老婆子看到沈念到來,忙掀開簾子笑道:“侯爺,老夫人在裡麵等著您呢。”
沈念嗯了聲走了進去。
沈老夫人正在閉目轉著佛珠,她穿著很樸素,一點也不像富貴人家的老夫人。她頭發銀白,麵容周正有溝壑,坐姿筆直,有種不言而威的感覺。
聽到沈念到來,她緩緩睜開眼。
看著沈念走來的一刹那,她神色有些恍惚。
乍然間好像看到了沈奕從外麵走來,沈家當年未落敗時,沈奕也是書生意氣的人物,端的溫潤如玉,舉得的貴氣矜然。
可等他入了北境,沈老夫人同他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
沈奕回京的次數不多,每次回來母子二人坐在那裡,也是無話可說。
轉眼間,沈奕在北境離世,沈老夫人連他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看到沈老夫人有些呆呆愣愣的看著自己,沈念走到她跟前喊了聲祖母。沈老夫人回過神,眼中的濃愁咻然消散。
她語氣溫和道:“坐吧。”
沈念嗯了聲坐下,他知道沈老夫人是在透過自己看父親。他也知道人死不能複生,但對著一個老人,有些事不能勸慰,隻能視而不見。
沈老夫人轉了兩下佛珠,然後歎了口氣有些無奈道:“我也不瞞著你了,今日叫你來,是為了沈清。你母親來我這裡哭訴幾次,哭的我也心煩。沈清他也受了些教訓,認識到了錯誤,讀書的事你看能不能向皇上求個恩典。”
沈念當然知道沈清現在過得什麼日子,用水深火熱來形容都是輕的。
夫子他請來的最嚴厲的,打著皇上的名義,把沈清管的死死的。讀書寫字甚至上個廁所都是有時間規定的,如果沈清不聽話,那就戒尺處罰。
沈清這些日子瘦弱的不行,對著沈念他也不敢大聲嚷嚷,嚷嚷一聲,讀書寫字就要比前一日多一倍。弄不完就不許睡覺,沈清被逼迫的頭暈眼花,精神緊張,人都想要吃□□死掉。
沈念並沒有想過把人逼瘋,那樣文氏肯定會讓他給沈清償命,他隻是想給沈清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現在沈老夫人開口提起了這事,沈念便順勢道:“祖母既然開口了,我會向皇上求情的,不過能不能行還要看皇上的意思。”
沈老夫人斂眉嗯了聲。
氣氛靜默,祖孫之間隔著十幾年的光陰,兒時的身後感情已經被消磨掉。
沈念在沈老夫人麵前不會像沈清那樣可以撒嬌胡鬨哄她開心,他們之間親密不足恭敬有餘。
沈老夫人也明白這些,沈念如果一直在她身邊長大,那她們也許會成為最親密的祖孫,可在沈念離開的途中,有人代替了他的位置。
當然,他們還是祖孫,即便是關係不那麼親密。
沈老夫人不想讓沈念在這裡坐立不安,她道:“你回去吧。”
沈念站起身,恭敬的告退。
在他剛轉身走兩步後,沈老夫人又把他喊住。
沈念回頭,看到他的祖母的表情有些遲疑,眼神卻很銳利道:“你現在是鎮北侯,手握大權,人人不敢輕視。但皇上的寵愛和信任都是假的,你要防備著皇上。閒著沒事的話,多想想你父親這輩子是怎麼活的。”
沈念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說,但他並沒有多問,那麼輕輕點了點頭道:“祖母說的,孫兒記下了。”
沈老夫人閉上眼,揮了揮手讓他離開。
沈念走出沈老夫人的院子,不經意抬頭看到牆後有樹頭上隱隱有綠芽抽出,他恍然覺得,春天已經來了。
沈念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因為常年在邊關的緣故,平日裡也不愛讓人近身伺候,總覺得這些人彆有用心。
他剛回來時,曾因為一個丫頭想為他更衣,差點把他當做細作給擰斷脖子,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人靠近她,因此院子裡顯得格外冷清。
不過這院子裡很快就熱鬨起來,因為皇帝的賞賜如同流水一樣突然湧了進來。
金銀財寶不說,那一匣子六顆夜明珠最為顯眼。
前來送賞賜的是阮吉慶,彆人不知道,他卻清楚的很,那夜明珠明明有八顆。皇帝臨走又拿走了兩顆,說自己閒著沒事可以把玩把玩。
彆人他不知道,但皇帝這麼做明顯是不想給沈念。
弄得阮吉慶也不知道皇帝對沈念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當然,他心裡明白的很,不管皇帝是個什麼意思,他在沈念麵前得收斂些,至少目前沈念在皇帝心中是第一位。
阮吉慶望著沈念笑眯眯道:“侯爺,皇上讓奴才給您帶句話,說讓你明日彆耽誤了入宮。宮裡這幾日沒有你,皇上睡覺都不踏實。”
沈念靜默的秉著臉,現在他覺得沈老夫人有一句話是對的,皇帝的恩寵都有毒。齊君慕更是毒中之毒。
明知道他明天便會入宮,今天突然大張旗鼓的賞賜這些寶貝,還讓阮吉慶當眾說這些含蓄話。那不是在告訴眾人,鎮北侯和皇帝這次爭吵中,皇帝退步,鎮北侯占了上風?
在一些人眼中,他怕是真的成了在逼迫皇帝的亂臣賊子。
想到這些,沈念把目光一寸一寸挪到阮吉慶臉上,他皮笑肉不笑道:“有勞公公前來走一趟,皇上的吩咐臣都記在心裡呢。”
阮吉慶拉長聲音哦了聲,他覺得鎮北侯不開心。
敢情傳聞是真的,鎮北侯和皇上真的鬨翻了?
本來正等著看沈念笑話的那些大臣,一看到這情況,心裡都罵了句臟話。
這鎮北侯哪裡是失寵的節奏,這是鎮北侯要上天的節奏吧。
當然,也有耿直的人在家裡跳腳痛罵沈念,說他狼子野心,早晚都要參他一本。
更多的人則是沉默,他們知道皇帝越是這樣,日後對沈念的清算越是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