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君慕本來以為能讓沈念開口說出個求字的事, 肯定是很令他為難的, 結果沒想到會是這個。( .)
想了想齊君慕嘴角勾起抹玩味的笑容道:“你是說父皇那個建造好了卻沒有用過樓閣?”
沈念點了點頭, 。
齊君慕並沒有直接答應,反而問道:“怎麼想著去這裡?朕本想著你難得開口要求個什麼事兒, 還想著會是什麼呢,結果就這個?你就沒有想過求點什麼升官發財對自己有利的事?”
“臣對升官發財都沒有太大要求, 微臣現在已經是鎮北侯了,這官是沒辦法升了,至於財, 微臣孤身一人, 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呢。現在微臣就是想站在高處, 看看遠的地方。”
“京城裡最高能看得最遠的地方就是那處樓閣,所以微臣才有這念頭……如果不方便的話, 皇上就當微臣是僭越之詞。”沈念神色有些寂寥落寞的說道。
齊君慕沉默了一番慢吞吞道:“那閣樓自打建好就沒用過,父皇雖沒有吩咐貼上封條, 但宮裡卻默認任何人不得隨意入內的。”
沈念原本也就是順著心意提了提這事,能進去自然是好的,不能入內的話也不會太過難過,隻會有些悵然。
因為沒有抱太大的希望,聽了皇帝的話也就沒有太失望。
正當他想說些什麼時齊君慕又輕飄飄開口說道:“不過就算父皇貼上封條,嚴令禁止他人入內也沒關係。現在朕是皇上, 愛卿難得開口一次, 朕自然要滿足你的。”
沈念猛然望向皇帝, 隻見齊君慕下巴微抬, 眼中帶有笑意,隔著霧氣都能感覺他一臉傲然。是身為皇帝,唯我獨尊的傲然。
沈念看著看著,那麼笑了下,他道:“如是,微臣就謝皇上成全了。”
齊君慕揮了揮手,同時表示這事兒他雖然答應了,但這難得的溫池沐浴也要享受到位。
一切都有等沈念泡好才可以。
這個時候,這點小事沈念自然同意的。
兩人在溫池裡泡了將近一個時辰,中途齊君慕換來阮吉慶給他清理了下頭發。
他本來還叫了其宮人給沈念也服侍下,不過被沈念給拒絕了。
齊君慕也沒強勉,看得出沈念不是個喜歡彆人靠近自己的人。他寧願自己折騰,也不願讓彆人幫忙的。
皇帝在能容忍範圍內是個喜歡享受的人,能讓彆人動手做的事,他連手指頭都懶得動一下。這樣一來,阮吉慶就比上輩子辛苦些。
當然,他不當值的時候,這事還得其他人做,皇帝心裡比較排斥,能動手的會自己動手就是了。
等頭發擦拭好,齊君慕上岸在屏風後換了衣服。
皇帝的衣服布料自然是最柔軟的,穿在身上有清涼的感覺。
這布料是南疆上供而來的,是冰蠶絲織就而成,薄薄的一層,宮裡每年也就得三五匹料子。
俗稱詔貢。
還好的是齊君慕後宮裡的人不多,詔貢還勉強夠分。
相比之下,沈念的衣服就粗糙很多。
布料一般不說,顏色也過於單一,不是黑色就是銀鐵色,看上去就死板的很。
齊君慕心道,他那裡冰蟬布料還有剩餘,要不然就給沈念一匹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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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自然不知道皇帝心裡在想什麼,等皇帝穿戴好走出去,他才慢慢從溫池裡起身。
穿戴好,束起還有些潮濕的頭發,沈念走了出去。
站在不遠處的皇帝正看著不遠處的樓閣,未束起的發絲隨風輕揚。阮吉慶躬身而立,其餘宮人站在不遠處。
看到沈念出來,皇帝朝他招了招手。
沈念深吸一口氣,慢慢走過去。
還好太陽已經落山,天是有悶又熱的,即便是有風吹過,吹的也是熱風,但比著日頭正大的時候,這個時候還好。
凡事都要有個對比,才會知道自己得到了什麼又錯過了什麼。
剛洗完澡的身體又想浮起汗意,沈念看著跟前的皇帝,心想如果不是他的要求,皇上應該躺在放著冰塊的乾華殿,吃著冰鎮的西瓜,過著愜意舒適的生活。
現在,皇帝麵色平靜的帶著他往閣樓方向走。
沈念本想說,他可以自己上去,但話到嘴邊,又被咽回去了。
事到如今,再說這些話顯得也太過矯情了。
有些話不需要說出來的,有些人記在心裡便是。
齊君慕親手推開閣樓的門,阮吉慶有些擔心道:“皇上,這地方多年沒有人上去過,也不知道裡麵有沒有什麼危險,要不奴才先進去看看。”
“能有什麼危險。”齊君慕淡淡道:“父皇獨身前來都不怕,朕怕什麼?何況今日朕身邊還有鎮北侯呢。”
阮吉慶看了沈念一眼,他垂眼笑道:“皇上說的是,是奴才嘴笨。”
齊君慕道:“你們都在這裡等著吧,朕同鎮北侯上去看看。”
阮吉慶心裡是有些擔心的,卻並不敢說反對的話。
在齊君慕和沈念推門而入後,阮吉慶眼裡浮起一絲憂心。他覺得皇帝對沈念似乎太過寬容了,這在他看來並不是什麼好事。
皇帝這人看起來冷情冷心的,但對一個人好的時候,想的是十分周到,脾氣又好,很能包容。
當初對皇後溫婉就是如此,皇後偶然在皇帝跟前使點小性子,為家人求取些好處,隻要是不那麼過分的,皇帝基本上都會同意。
溫婉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
即便是現在皇帝因為一些事想開了,對皇後不看在眼裡。但阮吉慶覺得骨子裡,他還是個相當溫和的人。
就好比對沈念,拿沈念同皇後相比是有點不合適,但情況卻是一樣的。
阮吉慶常年跟在皇帝身邊,本來是最了解皇帝心思的人。
皇帝想要沈念手裡的兵權這是毋庸置疑的,對沈念寵著些也在情理。可現在這苗頭明顯不對,寵的有點過剩了。
阮吉慶在心裡忍不住懷疑,皇帝是不是根本沒打算給沈念留退路。
若以後沈念沒有可以利用的地方,那等著他的就是一個死字?
阮吉慶想這些想的心底發寒,他對沈念的印象還不錯,隻希望鎮北侯能早日看清事實,能留一條命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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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吉慶思緒連篇時,齊君慕已經踏上了木階,人踩在上麵咯吱咯吱作響。
齊君慕抬頭望著樓閣的頂端,一層一層的台階,好像沒有個儘頭,離自己十分遙遠。
說起來,他兩輩子都沒登過這樓閣,要不是今日沈念突然提起這個,他都把這閣樓給忘在腦後了。在很多人眼中,宮中閣樓就是景帝荒唐行徑的證據之一,挨得近了,似乎就會成為同景帝一樣荒唐不堪之人。
齊君慕倒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不爬這閣樓,主要是上輩子他一心撲在大齊的朝事上,對外想擴展大齊版圖護佑百姓安康,對內想保持吏治清明,使老百姓安居樂業。
還想著要通過這些博取個好名聲,每天因為各種折子睡覺的時間都很短,哪裡有時間爬這個。
現在齊君慕覺得沈念的提議還是很不錯的,爬爬樓閣,放鬆放鬆心情,登高望遠一番,若是心中有什麼詩意,也可以趁機抒發一番。
這閣樓能修建成現在規模,與景帝的強硬態度脫不開關係。據說當時工部尚書說了句修建這樣的樓閣是非常不現實的,景帝二話沒說就把他給革職,當場召見工部所有官員,問誰能建這閣樓,這工部尚書就給誰做。
後來工部一個小主事拿定注定,費儘心思終於把這樓閣修建成功,理所當然的成了工部尚書。
這裡說是閣樓,像是一座小小的庭院,裡麵有兩處廂房,而後是很大的院子,閣樓在廂房旁邊立著。
當時據景帝設想,他可以站在閣樓處觀看院子裡神獸的表演。
隻是後來,閣樓建成便被廢棄了。
閣樓很高,一步一步走上去需要不少時間。
齊君慕走在前麵,沈念跟在後麵,兩人錯有一個台階的距離,觸之可及,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炷香時間,也許是兩炷香,總之兩人走到了最高處。
閣樓頂處站兩個人正合適,許是樓高的緣故,站在上麵有幾分涼意。
齊君慕心道,這裡完全可以當做京中瞭望台來用。
站在這裡可以望見護城河,若真有敵人攻打到這裡,還能看到他們攻城的進度。
想到這些,齊君慕臉色一僵,表情頓時有些不好看。
他又不會成為亡國之君,想那些做什麼。
皇帝搖了搖頭,想把剛才腦中的想法搖出去,在不經意的看到沈念後,他愣住了。
沈念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有些難過又不像。他愣怔的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神虛幻的厲害。
齊君慕皺了下眉頭,說實在話,他並不喜歡看到這樣的沈念,於是他乾咳聲順著這人的目光朝遠方望去道:“看什麼呢?”
能看到的皆是遠山是小如手指的房屋,可這有什麼好悲涼的呢。
沈念道:“從這裡可以看到很遠,所有一切都渺小的很。”
最關鍵的是,看到看不到人都無所謂,皇城大體是坐北朝南的,站在這個地方朝南方望去,可以看到那條出京的路。
一個人走在那條路上也許如同一粒沙,根本入不了遠方人的眼。可當延綿不絕的隊伍出現時,再怎麼渺小,也總能被站在閣樓之上的人看到的。
出京也好,歸京也罷,總是能看到的,無數人中總有一個是想要看到的。
而閣樓之上的人,誰能看到半分,誰又知道他站在這裡,誰又知道他心情如何?
齊君慕順著沈念的話嗯了聲,隨後他笑了下戲謔道:“就是太小了,要不然站在這裡就可以看到沈卿家了。”
沈念聽罷這話抬眼輕聲道:“就算看不到,也知道這千家萬戶中有一戶是的。”
齊君慕覺得沈念這話裡有話,這話也不好接下去,他抿起嘴角噙了絲淺笑不再吭聲。
吹了一會兒風,身上沒有那麼燥熱了。
夜一點一點侵蝕著天上最後一抹光,皇宮裡開始有宮燈亮起來。
在這期間,皇帝沒有催促沈念離開,也沒有再說什麼。
彼此就那麼靜默的站在閣樓之上,天地之間仿佛隻有他們。一切煩惱在這一刻都遠離,塵世的喧囂吵鬨都仿佛不存在似的。
沈念知道時間不早了,他們該下去了。
臨行前沈念很想問身邊之人一個問題,可他動了動嘴,最後還是斂眉沒有問出聲。
閣樓上就他們兩個人,他這糾結的表情很難不被皇帝發現,於是齊君慕道:“怎麼了?”
沈念搖了搖頭,他本來想問皇帝一句,若有朝一日,他被喜歡之人背叛,那他會怎麼做。
可這話不能問出來,皇帝是皇帝,他有喜歡的皇後。而他再怎麼受皇帝寵愛,也不過是一個臣子,就算這一刻得到特權,有些話還是不該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