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似乎形成了一處與世隔絕的空間,在這裡顧影香聽不見任何外界的聲音,隻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聲,和兩個人的呼吸聲。
麵前的葉姝注視著他,像是要把他的胸膛解剖開,將他的心中所想所念通通看透,卻夾雜著她天生自帶的親和力與溫柔,仿佛並不在意還能包容他曾對她造成的傷害。
葉姝將顧影香慌亂的反應儘收眼底,半張姣好的側臉隱藏在架子下的一片陰影之中,說話時的嗓音輕飄飄的,像是沒有什麼著力點的柳絮:“你一直在透過我,看著她呀。”
從她搜集到的有關顧影香的過往資料來看,這個所謂的白月光其實是他走丟後,顧家收養的一個女孩,也可以算是顧影香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
但是這個重病去世的女孩,在活著的時候一直對顧影香抱有愛意,然而顧影香對她隻有兄妹情。
甚至為了避開她的愛意,顧影香才會故意混在一群狐朋狗友之間,好讓這個妹妹放棄自己。
然而留存到現在的照片和那串手鏈,顧影香到底有沒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她身上,葉姝也不明白,人類的感情是複雜難以通過數據分析了解到的。
或許有思念,又或許有憐惜。
隻是,究竟是不是白月光替身,對於現在的葉姝而言,根本沒有什麼不同。
為了報答顧影香之前在網絡中將原身稱為“綠茶賣慘”的惡意定性,現在的自己直接定性他在找替身,否認他所有的愛意,又有什麼關係呢?
“不是.....不是這樣。”發尾還滴著水,顧影香卻無暇顧及了,直接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葉姝麵前,攥緊了葉姝的手腕試圖辯解。
原身解釋的時候,沒有人聽。
所以為什麼他解釋的時候,自己必須聽?然後原諒他。
柔軟的指尖按在了顧影香的手背上,堅定地一根接著一根掰開他的手指。
葉姝低垂著眼,沒有看顧影香那一點點黯淡下去的眼睛,隻是眼睫沾上了碎玉珠子一般的淚珠。
然後無聲無息地滑落啪嗒一聲滴在了顧影香的手背上,幾乎給顧影香一種自己被她的淚灼傷了的錯覺。
“你好臟,不要碰我。”葉姝終於一使勁掙脫開了顧影香十指的桎梏,扯斷了自己手腕上一直戴著的鑽石鏈子,扔到了他的身上。
在她抬起頭的一刹那,被手鏈砸到的顧影香直接愣在了原地。
隻因為總是溫柔地凝視著自己的少女,蒼白的小臉上儘是交錯的淚痕,淺色的唇瓣險些被她咬出血色來。
他不臟的......
他沒有做過任何出格的舉動,縱然披著浪蕩貪玩的皮相,可是對待葉姝,顧影香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的。
在她生病發燒的那一晚,自己幾乎徹夜未眠。
葉姝藥櫃裡的那些藥,所有藥品的服用注意事項和用量,他都在送她去醫院那晚之後查了資料谘詢了醫生,倒背如流。
生怕葉姝會再度出現那樣的情況,宛如一樽脆弱易碎的玉瓷器,但現在的她,顯然就是自己親手摔碎的。
接下來少女的話語,就像生了鏽的鐵器,狠狠地紮進了他的胸膛,毫不留情地將那顆正在跳動的心臟給整個挖了出來,鐵鏽味混雜著血腥氣,迸射開來。
“顧影香,你真是讓我惡心至極。”
隨著葉姝的話音落下,一隻冰冷的手忽然像是沒有溫度的毒蛇一般,徐徐攀附然後鎖上了她纖細的手腕,一圈接著一圈收緊。
看到顧影香似乎還想拉住自己,葉姝黝黑的杏眼沒有一絲溫度,抬起沒被握住的左手。
一記清脆的耳光,甚至將顧影香打得偏過了頭。
細碎略長的發絲,遮蓋住了他那昳麗的眉眼,眼角下的一顆痣若隱若現,為他整個人平添了幾分妖異的氣息。
不過一秒鐘,葉姝就意識到此刻的顧影香狀態有些不對勁。
因為挨了一巴掌的男人,頭抵在架子上,輕輕地笑出了聲,然後慢慢地笑聲愈來愈大,聽起來甚至有些刺耳。
“惡心?”他說話時尾音有些上揚,似乎是在反複細細品味剛剛葉姝用來形容他的字眼。
骨節分明的十指突然握緊了葉姝的手腕,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將葉姝整個人拖拽進了他懷裡。
接著顧影香單手反剪住葉姝的雙手,把柔弱的少女直接按在了牆上。
顧影香低下頭,埋在葉姝的肩窩,溫熱的呼吸像是絲絲縷縷看不清的透明絲線,纏繞在葉姝的頸側,想要將她溫柔地勒死一般。
剛剛突如其來的拖拽,讓葉姝的額頭不小心撞在了顧影香的肩頭上,撞得她有些頭暈目眩,此刻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陷入了如今這麼危險的情景。
舌尖觸碰到耳尖時,少女柔軟的嗓音有些不穩:“顧影香...你滾開!”
性子溫吞親和的人,即使在訓斥彆人的時候,都沒有什麼威懾力可言。
好像要出事了。
葉姝眼睫輕顫,斂去眸子裡對任務的思量和現下的境況分析之色。
總感覺,總是什麼都不在意的顧影香,好像被自己折騰黑化了。
“滾開?”顧影香不甚在意地輕輕笑了一聲,湊近了葉姝的耳尖,柔聲說道:“姝姝,反正你從一開始,就是懷著報複的目的來接近我的吧。”
“既然這樣,一片真心被你隨意碾碎拋棄的我收些利息,過分嗎?”
顧影香還特地切換成了和葉姝初相遇時用的禦姐聲線,但又有些不同,因為不知名的訴求而變得有些沙啞低沉。
微涼的指尖摸索上了葉姝的發間,捋下了綁著頭發的藍色格紋發圈,烏黑綢緞般的發絲披散在肩頭,襯得那張白皙的臉泛著如玉的光澤,顯得越發脆弱易碎起來。
將這些儘收眼底的顧影香不由得收緊了雙臂,把她圈在懷中。
“姝姝,我真為你感到高興,你的報複計劃如此完美。”總是以優雅溫柔笑容示人的他低下頭,輕聲歎息道。
從雙生子到他,無一遺漏。
大概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在她的計算範疇之中。
一顆滾燙的淚,毫無征兆地滾落在葉姝的脖頸間,讓她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在被陡然抱起來的時候,葉姝按住了顧影香的雙臂,抬眼望著他的眸子沾染上了無儘的排斥與哀求。
對上那雙清淩淩帶點水意的杏眼時,顧影香感覺自己的心臟仿佛被一隻不知名的大手狠狠地掐了一下。
但他隻是壓下這悶悶的疼痛,撚起葉姝的一縷散亂的發絲,仔細地替她彆到了耳後,少女發絲間的清香縈繞在鼻尖,像是引人墮入深淵的毒藥。
房間暖黃色的光打在顧影香剛剛被葉姝打了的側臉上,穠麗精致的眉眼被掩蓋在發絲下,像是籠罩上了一層陰翳,垂首看向葉姝的狹長雙眼幽深,深不見底。
一隻寬厚的手遮蓋住了葉姝的眼,讓她的視野一下子陷入了沒有邊際的黑暗之中。
細密的吻像是雨絲一般,從葉姝的耳後蔓延到唇邊。
在舌尖觸碰到時,顧影香被葉姝用儘全身力氣地咬了一口。
頓時本來溫柔譴倦的吻瞬間變得凶殘了起來,腥甜的血味彌漫在兩人的唇齒間。
那隻禁錮住葉姝視野的手按得愈發緊了。
但顧影香忽而停住了,因為他的舌尖嘗到了眼淚發鹹苦澀的味道,他直起身,目光一寸寸渡過葉姝的臉。
原本柔和清麗的臉側開無力地靠著牆壁,再度落滿了淚,看著就像是花圃間即將枯萎的白玫瑰,隻要在殘忍地觸碰一下,就會死在自己的指尖。
窒息的疼痛感,瞬間漫上了顧影香的心尖。
他被咬破的唇沾著殷紅的血跡,顧影香張了張口,想要祈求葉姝的原諒,卻發現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姝姝,對不起。”仿佛所有理智和思緒都在一瞬間回來了,顧影香怔愣著鬆開了葉姝。
但她就像是沒了支點和絲線操控的玩偶,徐徐滑落然後雙手抱著膝蓋蜷縮靠在牆邊,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似乎是生怕又惹怒了顧影香。
他,都做了些什麼啊?
顧影香抬起手想要像往常一下撫摸葉姝的發絲,在看到葉姝瑟縮躲避的動作後,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然後慢慢地握緊收了回來。
他步伐極其不穩地往後退了兩步,失魂落魄地撿起地上的鑽石手鏈,拉開了房間門就跑了出去。
雙眼無神坐在地上的葉姝,被發絲遮掩住的麵容,在聽到那聲係統任務完成提示音後,唇角漫上了清淺的笑容。
顧影香退出了TW俱樂部。
這是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決定,就連辦公室裡毫無征兆收到退出申請和一大筆違約金的楊青宜,都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坐在辦公桌前的楊青宜,握著那一遝文件,煩躁地將椅子轉了過去,看著牆上掛著的TW戰隊合影出神。
在這些文件中,還夾了一個十分厚的信封。
顧影香請求她,在自己出國離開這裡後,由她轉交給葉姝。
裡麵是一封信,和幾張銀行卡。
顧影香說如果她對信件內容感興趣的話,拆開看看也沒有關係。
楊青宜捏著信封,歎了口氣,還是放棄了。
有些內容,還是得收信人才有資格看的。
TW俱樂部戰隊的成員經曆了一次洗牌,本來打算專注幕後工作的楊青宜,重新成為了戰隊的一員,頂替了原本屬於顧影香的輔助站位。
孟易寒作為TW戰隊的隊長,選擇了將打野的位置讓給葉姝,主動練了射手位。
讓習慣了勝利的他,自願選擇退出這場戰局,顯然是不可能的。
毫無疑問,林清宴的加入,讓產生了危機感的孟易寒交出了攻略進度的那最後百分之十。
曾經作為旁觀雙生子遊戲的看客,到底是難以成為注視著林清宴那樣珍視親近葉姝的旁觀者。
但葉姝誰也沒有選擇。
無論選擇誰,其實對葉姝都沒有什麼區彆。
因為.......她根本學不會愛。
但是林清宴和她說,他願意永遠站在她身後等著她,願意傾儘所有去教會她怎麼愛一個人。
GPL職業聯賽決賽當晚。
賽場上的葉姝,拿出了自己最老牌熱門的打野角色,刀客江離。
坐在顯示屏前的人,近乎眷戀地看著屏幕中麵容冷靜漂亮的五葉,手無意識間伸了出來,卻在接觸到冰冷的顯示屏幕時,陡然縮了回去。
離開TW戰隊後的顧影香,加入了北美的老牌SVG戰隊。
也就是和TW共同進入決賽的戰隊。
所幸鏡頭並沒有捕捉到顧影香剛剛失神的一幕。
葉姝打野的節奏一如他記憶中那個一接觸到遊戲就冷靜到近乎殘忍的五葉。
三分鐘就已經將本來有些輕視她水平的SVG打野給單殺了兩次。
熟悉葉姝戰法的顧影香,心底苦澀不已,有條不紊地給隊友打著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