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夏日已近尾聲,秋初的晚間門便有些涼了,耳畔是略顯凋敝的秋蟬鳴叫。
主仆二人行至一處僻靜的角落,葉姝頓住了腳步,思及方才在晚宴間門等了許久都未沒有看到葉江知,便輕聲問覓竹:“覓竹,今夜皇兄不曾來嗎?”
覓竹接過東宮中小侍女送過來的雀翎織金披風,為葉姝披上,傾身在她麵前仔細綁好係帶,一邊回著話:“殿下之前同二皇子殿下不親近,自是不知道的。二皇子身子孱弱不宜飲酒,因此陛下特地準許他若是身體不適,此等宴席不來也是可以的。”
葉姝望著天邊一抹勾月,耳畔還隱約能到前殿傳來觥籌交錯的熱鬨聲響,不由得想起來那天夜裡慌不擇路跑到雲煙閣看到的可以稱得上寂寥的景致,還有那端坐於涼亭中閒敲棋子的病美人。
兩相對比,顯得記憶中的雲煙閣愈發淒清起來了。
“去皇兄那看看吧。”葉姝抬手攏了攏披風,往雲煙閣的方向走去,隻是往前走了兩步,她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眼三四個跟在覓竹後麵的宮仆,吩咐道:“旁人不必跟著本宮了,覓竹一人就好。”
“是,殿下。”
但就在兩人準備前往煙雲閣,路過集芳園時,遙遙便可見那抹淺色繡著雲月紋的衣角消失在了月洞門邊際,是宋家之子宋朝意,也就是葉姝不久後便要迎娶回東宮的正宮了。
在覓竹發出驚呼之前,葉姝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隱入了一條小道中。
葉姝聽著那細微的腳步聲遠去後,垂眼便看到有些覓竹睜大一雙圓眼望著自己,像是在問自己是不是和宋朝意有約。
狹窄的小徑中,覓竹都能聞見金玉般的太女殿下身上清靈的香氣。
葉姝壓下嗓音,極其輕地說道:“本殿下去去就回,在此候著。”
緊接著,覓竹就看著那道玄色的窈窕身影,足尖隨意輕點,拽著集芳園中探出來的桂樹枝,踩著一旁的矮牆便上了牆沿,最後貓著身子消失在了桂花和枝葉間門。
覓竹不由得感慨著,果然是陛下教導有方,原本不學無術的殿下竟然身手如此了得。
然而出乎葉姝意料的是,宋朝意來到這集芳園中,居然不是為了密謀什麼東西,隻是孤身一人坐於桂樹之下,品著清茶。
園中有一處池塘,秋日的寒露已經凝聚在了青荷之上,勾月如銀掛在枝頭,地上因著秋風落了滿地金白色,被秋露打濕了。
馥鬱的清香縈繞在葉姝的身邊,她半倚靠在樹杈間門,靜悄悄地觀察著樹下宋朝意的行動。
但他隻是坐著,晃了晃杯中透徹的茶水,望向滿園已經有些凋零的芳草。
過了好一會,葉姝怕覓竹等太久了,折下了一枝桂花,喚著他的名字:“宋家郎君。”
這聲清脆柔婉的呼喚,將宋朝意滿心思緒瞬間門喚回,他一驚抬首望向桂樹梢。
清淩淩的黑眸,就這樣安靜地凝望著葉姝,倒映出滿樹繁花和樹上靈動貴氣的太女殿下。
葉姝這才注意到他那執著茶盞的指尖如白玉般,縱然眉目昳麗,但是他通身的寒涼氣息衝淡了不少那份昳麗,顯得宋朝意清冷如雪原頂上的一輪月。
氣質疏冷淡漠,像是梅枝上飄落而下的雪。
宋朝意清冷的眼,看到素日將皇宮折騰得雞飛狗跳的紈絝太女,玄衣墨發,杏眼笑吟吟地看向自己,隱約可見她發間門晃蕩的紅珠耳墜。
裡頭像是蘊了一江春水,無端端地讓人心尖發顫。
端的是貴女柔婉風流姿態,卻又有皇家自小養起來的矜貴涼薄。
“臣參見太女殿下。”
葉姝眼眸含笑地看著樹下清冷自持的人,撚著手中的桂枝晃了晃,往下隨意一拋。
宋朝意下意識地抬手接住,撲鼻的桂花馥鬱甜香,還夾雜著幾絲淡淡的宮中熏香。
意識到自己接住了葉姝拋來的桂花,宋朝意指尖一頓,眉眼微垂,正想要將這桂枝給扔出去時,卻見樹上的人搭著樹枝一躍而下,俏生生地立在自己麵前。
陡然靠近的那張臉,粉妝玉琢,讓宋朝意恍惚了一瞬,往後退了一步。
“朝意哥哥,你怎麼獨自一人在此品茶?”葉姝像是沒察覺到他躲閃的動作一般,看向他身後的茶盞問道。
距離越發近了,以至於宋朝意甚至能嗅到她身上淺淡的酒香,他長睫顫了顫低垂下,掩去那不經意間門泛起的波瀾。
眼前的太女殿下,大抵是有些醉了。
不然怎麼會用兒時的戲弄他的稱呼來叫自己。
葉姝見他許久都沒出聲,仰起頭看他,一雙眼因為酒意像是被清水洗過的玉石。
因為這仰頭的動作,方才在桂樹上被花枝勾亂的發絲散落,本來就堪堪釵在發間門的羊脂玉簪順著墨發滑下。
宋朝意眼眸微凝,握住了那將要摔個粉碎的玉簪。
於是那滿頭青絲飄然,被秋日涼風帶起,有幾縷狡黠地撫過他眼尾,他一時間門怔愣在了原地。
太女殿下像個孩子一般,伸出手環住了宋朝意的脖子,撲進他懷中,醉酒後的嗓音沙沙的,“朝意哥哥,你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