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俊臉露出了點似哭非笑的極其悲哀的神情,“想要一個,同殿下一樣的妻主。”
天色很暗了,婚房的鳳燭也沒了光亮。裴青顏低下頭,抬起了葉姝的手臂,在上麵細細密密地啜吻著,留下一串緊接著一串的痕跡。
太暗了,葉姝看不清他做了些什麼,隻覺得手臂都有些麻了。
“我.....也是想的啊。”婚服綾羅散落一地,裴青顏順著葉姝的耳後一路吻過去,又像有點抑製不住那種暴虐情緒一樣,吻得有些狠了,齒痕和紅印交錯於其上,靠在葉姝耳畔的人氣息很是不穩地呼喚著葉姝:“殿下,你若是......”
不願的話,我斷不會強加於你。
“可以。”葉姝躺在錦緞上,瑩潤如一塊羊脂玉,她的指尖穿過裴青顏綢緞般溫涼的墨發。
在她上方的裴青顏沒有說話,隱沒於昏暗中的臉,又出現了那般悲哀的神情,他問道:“為何我不能早些遇上殿下您呢?”
早些遇上的話,裴家或許就不會落到滿門抄斬的地步。早些遇上的話,他就不會殺了那麼多人,沾上那麼多血。早些的話,阿弟便不會死了。
早些......再早一些......
葉姝看到裴青顏露出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眼眸裡儘是淚光:“想必殿下,一定會是位純善溫厚的明君。”
她伸手摟緊了裴青顏的頸部,臉緊貼著他心臟跳動的位置,能聽到肌理之下跳得極快的心臟,還有裴青顏並不安穩的呼吸聲,輕聲問道:“你是不是想同我完婚?”
聽到葉姝這般柔的問話聲,裴青顏俯身咬住了她的唇,目光溫涼卻潛藏著星星點點的火,夜色裡看著有點熠熠生輝的味道。
這個過程比起葉姝以往經曆過的任何一次都有些入得猛烈了,每到頂峰眼前發黑的時刻她都要以為自己要融化死過去了。
一個詞可以清晰地描述裴青顏的狀態,就像是踏入絕境的旅人,拉著葉姝抵死糾纏。
被喂得有些過分了的葉姝忍不住攥緊了手心的錦被,拉扯出一道道折痕,甚至往前爬著想要逃離開裴青顏卻又他被拉了回來,加以成倍的力道送著往前倒下。
葉姝噙著淚道:“.....太滿了..”
裴青顏沒有說話,隻是安撫地吻了吻她的發鬢道:“那我弄出來些。”
到後來天光都熹微了,葉姝對著裴青顏刀痕交錯的肩膀又拍又咬,眼眶濕得落下淚來。
細碎的日光透過窗戶紙灑進狼藉一片,地上儘是暗紅色血跡的婚房裡,裴青顏抱著葉姝,看過她細致的眉眼。
山寨的響動嘈雜一片,那般陣陣不斷的打鬥聲和驚呼,驚醒了葉姝。
葉姝一仰頭就看到了裴青顏盯著自己出神,她不由得細聲問道:“不招安嗎?”
裴青顏扯了扯唇角,似乎是想要笑的,卻笑不出來,是以他無聲地搖了搖頭,否認了葉姝這個提議。
“殿下知曉的,山寨裡的眾人便是死,也不會想歸降朝廷的。”
葉姝沉默了,又道:“逃走吧,裴青顏。”
她第一次呼喚了自己的全名,卻是在這樣的混亂中。
裴青顏沒說話,良久才移開目光看向頭頂的帳幔,慨歎道:“殿下,我逃累了。”
葉姝無聲地捏緊了裴青顏的衣襟,聽見他說:“早就已經回不去了,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家族,名譽,自由,親人,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了。
“那些途徑過這裡的狗官,都死在了我的手上。我作惡無數,手上沾了不知多少鮮血。”
他輕歎一聲,“早就,已經回不去了。”
裴青顏聽到懷裡溫軟的太女殿下忽然小聲說了句:“你還有我。”
很小聲,但裴青顏就是聽見了,他眉眼彎彎地笑了笑,那張明豔的臉格外撩人心弦,“不是的,殿下您,將來會是天下人的帝君。”
他不會擁有她,沒有資格擁有。從前不會有,往後更不會。
裴青顏攬著她坐在窗邊,望著天邊漸漸升起的初陽,還有晨霧繚繞的青山,他環著懷中人的腰忽然問道:“太女殿下,相信人有下一世嗎?”
耳邊是他溫暖的氣息,和窗外清冽的空氣,葉姝想著自己穿梭於那麼多任務位麵,經曆各種各樣不同的人生,人這樣神奇的物種,誰知曉會不會有呢?
於是葉姝答道:“信。”
裴青顏的聲音難得地溫柔,溫柔得如同天際漸漸消散的雲一般,“如果有下一世,我啊,希望能做宮裡的朱砂牆。”
“為什麼?”
“紅的明豔,靜謐。就那樣長長久久地守著殿下,守著皇宮。”
“殿下,下一世想做什麼?”他問葉姝。
“那我,就做你頂上的琉璃瓦,替你遮風擋雨。”
免去這一世這般的苦痛。
葉姝聽著他的話,其實忽然覺得心臟漫上了些悶的感受,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感覺,所以她感到有些茫然。但獲取人的愛意是本能,所以葉姝這樣回答著他。
長久的靜謐彌漫在大紅的婚房裡,裴青顏抱著她像是睡著了一般,直到天大亮了他才翻出了窗,說是要去將阿弟安葬了。
山寨死一般的寂靜,士兵們和副將就守候在葉姝身後。
指尖漸漸凝固的血不再低落了,卻將葉姝的手染了個透徹,還將兩人的衣物浸成了深沉的暗色,有那麼一部分,順著裴青顏的脖頸一直蜿蜒而去,極其緩慢地彙聚成了一灘斑駁的暗紅。
葉姝還記得,裴青顏離開前的請求,說是希望她登基後,能為裴家平反。
聽到葉姝說了聲好,裴青顏才明媚地笑著,翻了出去。
副將走過去,溫暖的手按在了葉姝的肩頭,“殿下,我們該行軍趕路了。”
這一聲呼喚響起的時候,葉姝茫然的眼才重新找到了焦距一般,恍然若夢地蘇醒,她抱著手中漸漸冰涼的屍身,覺得自己從踏入這個營寨的時候就像在做夢一般。
如果副將不喚醒她,這個夢似乎還不會驚醒。
“將這位大當家葬在婚房後的一個小土坡旁。”這是離開營寨前,葉姝下的命令。
斑駁的光影自高大的樹冠中傾灑而下,山林間的古木遮天蓋日,高聳入雲。
葉姝背著弓箭和箭袋策馬飛馳掠過一棵棵殘存的樹影,山間呼嘯起來的風掠過葉姝銀甲胄下的衣擺,三軍急促的馬蹄聲和步兵前進的腳步聲踐踏過覆蓋於地麵上的落葉,揚起了紛紛揚揚的灰塵。
繁茂的密林在前方漸漸朝著山道兩側分開,這是個喇叭形的山口。
行軍前製定的支援戰術,是繞過山,從山口開闊的地方包抄過去,將那些南蠻士卒壓至狹窄之地,直接一舉殲滅。
前方的視野愈漸開闊了起來,是個極大的山口,遙遙還能聽見刀刃相接的廝殺聲和馬匹的鳴叫聲,前頭帶路的副將拉住了韁繩,行軍隊伍慢了下來。
葉姝也往後拉了拉韁繩,身下疾馳的馬匹稍微緩下了速度,不遠處的塵土飛揚,顯然是已經打了起來。
而山城門下,戰況不容樂觀。
南蠻的軍隊個個殺紅了眼,領軍打前陣鼓舞士氣的烏桑銀眼看戰況急轉直下,忙策馬領著兵邊打邊往後撤。
豈料打算撤進城門時,那城牆上的南疆副將看了眼完全可以說是被南蠻人壓著打的自家軍隊,想起了南蠻將領應允自己的條件,唇抿緊,下了關城門的令。
那接到命令的小兵隻是一愣,卻在對上副將那隱含脅迫的目光後,再沒敢說什麼旁的話,隻是將關門令傳了下去。
厚重的城門,在身後徐徐關上。
烏桑銀忽然察覺到不對勁,調轉馬頭才看到那守門的士兵竟然是準備關閉城門,把他們全軍送在城外等死。
他從未料想過那副將竟敢如此膽大,一時間怒不可遏,縱馬就準備追上去。
卻如何也追不上,隻能眼睜睜看著城牆門在自己眼前轟隆一聲闔上。
南蠻的士卒逼得越發近了,領軍陣前的女將肆意地笑著,將南疆士兵們團團圍住,卻並不繼續殺人了,反倒就那樣驅趕著馬兒觀賞她們絕望的姿態。
被護在眾軍中央的南疆小皇子,唇紅齒白的跟畫上的俊俏小夫郎一個模樣,瞧著就讓人心生淩虐的念頭。
那南蠻女將伸出大刀將其衣裳劃破,還伸出了胳膊打算將其拉到馬背上。
粗糲黝黑的手指,眼看即將碰到目露恨意的小皇子光潔如玉的手臂。
變故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