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他整個人的血色,隻有他唇角蜿蜒而下的血跡。
墨綠的發絲因為冷汗貼在了輪廓冷厲的側臉,顯得他格外地脆弱。
還連接著的共感係統,讓葉姝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傳遞過來的痛覺,讓她難以忍受地抽搐了一下。
她艱難地仰首,去看安科斯的情況。
他還扯出了一個笑意,聲音隔著防護層有些悶。
“你還記不記得,上次測試任務你說的話?”
安科斯伸出手,和葉姝十指相扣,“你說,你不想跟著我陪葬。”
“不要怕,我不會讓你死的。”
其實無論這場戰役是勝利還是失敗,都不太重要了。
安科斯清楚自己體內被植入了芯片,即使戰勝了也會被回收到研究所。
就算是死,安科斯也不想讓自己的屍體被收回實驗室。
隻要有屍體,他的基因就會被複刻。
畢竟,他可是犧牲了幾乎整個蛇族獸人,才改造出來的怪物,實驗所怎麼會舍得浪費。
因為腹腔被蟲族的肢體穿透了,以至於他說話間就會不自覺地從嘴角湧出血液。
聽到陪葬兩個字,葉姝瞳孔微縮,下意識地想要抓住安科斯。
安科斯捉住了她的手,很柔和地笑了笑,從自己綿延出來的蛇尾摳下來了一塊還沾著血的蛇鱗,用力地塞進了葉姝的手心裡。
然後還沒等葉姝反應過來,他就伸出手遮住了她所有的視野,開啟了作戰服的備用沉睡防禦係統。
“晚安。”
他這樣溫柔地告彆了。
“荒雲號備用爆破彈卸下......”
意識逐漸陷入昏暗的葉姝徒勞地伸出了手,卻隻觸碰到了一小段滑出手心的冰涼蛇尾。
體型龐大的蛇銜著爆破彈蜿蜒而出,離開了機甲,和那隻高等蟲族纏在了一起。
纏鬥間,閃著綠瑩瑩光澤的鱗片裹挾著血液,簌簌落下。
真是個笨蛋!
強撐著不想昏迷過去的葉姝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端源源不斷傳遞過來的痛覺,因為精神序列鏈接還沒來得及解除。
墜入黑暗前,葉姝忽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和安科斯聊過的很多話題。
“你為什麼要去做星際強盜呢?明明這隻會讓蛇族的名譽更差。”
“我生下來就在星際強盜團裡,父母都是星際強盜,我不做強盜不斷地逃跑,還能做什麼呢?”
“實驗所裡的怪物嗎?”這是安科斯的回答。
葉姝還問過他怕不怕死。
當時的安科斯站在欄杆前,回過頭對著葉姝笑了一下,說:“當然怕死了。”
“沒有獸人會不怕死的。”
安科斯告訴她,恰恰因為就懼怕死亡,才是獸人,“如果我死去了,那不是恰恰證明我曾經存活過嗎?”
耳畔的陡然響起了巨大的爆炸聲,隔著厚重的保護層都能夠聽見。
葉姝清晰地感受到了安科斯死之前的釋然、疼痛,以及厚重到令人心頭窒息的愛意.......
精神序列的鏈接持續到了最後一刻,然後陡然斷開。
另一端,歸於了死亡的沉寂。
這就是死亡的感受,生命的終點。
“任務圓滿完成,恭喜任務者。”
明明不再有痛覺傳遞過來了,葉姝卻覺得自己的心頭湧上一股窒息感,讓胸腔漫開了血氣一般。
冷血的蛇,活著時跟她訴說過自己的愛意,被拒絕了。
然後在死前的最後一刻,都執著地傳遞著自己的愛。
一顆冷漠的心臟,卻要剖開兩次展現給自己。他難道不會痛嗎?
最終,一切都歸於了無邊的寂靜中。
刺眼的光明重新回歸的時候,葉姝睜開了沾濕的眼睫,映入眼簾的就是維奇精致不似人類的臉。
他將葉姝的頭盔摘了下來。
“殺了我。”
維奇掐斷了蟲巢那端,不斷催促著命令他殺了眼前少女的信息傳遞鏈,麵無表情地看著葉姝。
心臟像是經過了漫長的停頓後,重新跳動了起來,卻因為眼前這隻首領蟲族的壓迫感而感受到了疼痛。
少年冰涼的手握緊了葉姝的雙手,冰塊般的溫度就像是沁入了葉姝的骨髓一般。
他抬起葉姝根本無法反抗的手,抵在了自己的眉心處,衝著她展現了甜膩的笑容。
維奇的手在顫抖,帶著葉姝的手也抖動了起來。
“我的蟲族形態是不是很醜?”
他突然這樣問葉姝。
愣住了的葉姝這才回過神來,才發現他腰身往下全是盤踞著的觸手和藤蔓,裹挾著很多獸人猩紅的鮮血。
葉姝收回目光,搖了搖頭。
以不同種族的審美標準來看待他,本來就是不正確的。
得到這樣一個回答的維奇並沒有多意外,隻是臉上的笑容漸漸放大了,就像是黏稠的蜜糖。
隻是笑了笑,少年握緊了葉姝試圖抽回去的手腕,鴉羽般的睫毛低垂,投下一小片陰翳,明滅難見。
他低聲說道,“可是我覺得很醜啊......”
不過維奇的情緒向來是詭異莫測的,他很快又重新笑了起來,“我知道你不愛我,但是隻要我被你殺了,你就會愛我了。”
葉姝瞳孔急劇收縮著,“維奇!”
“之前教過你那麼多蟲族的核心位置,現在告訴你我的核心在哪裡,就在這裡。”
說著,少年還眉眼彎彎地笑著,拿刀尖戳了戳自己的額頭,留下了個血印子。
緊接著,他手上的力道陡然加重,刀尖直接沒入。
鮮紅的血液迸射開來,濺在了葉姝的臉側和眼尾下。
還有幾滴落在了眼皮上,讓她的視野都變得暗紅一片。
少年冰涼的手終於鬆開了禁錮,視若珍寶地捧住了葉姝的臉,細細地舔舐去葉姝眼尾的血跡,然後和她交換了一個清淺如水的吻。
然後他倒在了葉姝的身上,蟲族偽裝出來的呼吸聲有些加重,“我不想做蟲族,你喜歡蝴蝶嗎?”
葉姝幾乎是抖著手,抱住了他,輕聲道:“喜歡。”
“對吧,蝴蝶的翅膀多好看。”維奇的聲音褪去了所有平時故意捏出來的甜蜜,聽起來是清澈乾淨的少年嗓音。
葉姝側過頭,看到了他蒼白臉上病態的紅暈,他吃吃地笑著說:“能夠被你親手殺了,就是愛。”
臨近死亡,他卻能笑得格外動聽。
“我會變成蝴蝶的。”
少年的呼吸停住了,就像是停在了花瓣上的蝶翼,戛然而止。
後來,星聯的實驗所被清剿,雌性Omega獸人興起了平權運動,爭取到了所有應得的權力。
伴侶機器人的潘多拉魔盒終究沒有被打開,但是它們的智腦中被一位不知名的科學家植入了一串神秘的代碼——情感交互係統,而不是主體意識覺醒的係統。
或許以後還會有人工智能平權運動。
但至少現在所有的一切恍然若夢,重新回到了平靜中。
在置物架上,靜靜地放著一枚圓潤的蛇蛋和一隻雪白的蟲繭,沐浴著星輝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