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裴三郎回府, 路過朝武侯府聽到院子裡傳出嗚嗚的嚎啕大哭聲,聽聲音是成年人。
大男人哭成這樣的, 很罕見。
馬車到府門前, 他下了車,問門仆:“朝武侯府怎麼了?”
要說門仆絕對是各家的重要消息來源之一。
各府之間的門仆偶爾也會串個門通點其他府上的消息。各自府上的消息一般是不往外傳的,發現會被打死,但是……聽到彆家的八卦,或者是看到彆家門口的八卦消息, 那是彼此傳得飛快。
門仆告訴裴三郎,從鎮武城報喪的人趕了二十多天的路, 剛才到了, 朝武侯年前臘月二十七過世了。
裴三郎:“……”難怪!這對朝武侯世子來說可不止是死爹, 還有襲爵的事。
正常情況下,朝武侯病重無法赴京, 朝武侯世子會在這次進京時帶上三千兩襲爵的的黃金、朝武侯的書信印章然後上書太禮府,經太禮府核實確認這個人襲爵沒有問題了, 呈報天子, 天子召見世子麵試合格,準許襲爵。麵試不合格,金子是沒得退的,至於是賜官還是彆的什麼, 就看天子的心情和各自表現了。
朝武侯世子被鎮武侯削了頭發, 沒法見天子, 再加上名聲壞了,太禮府那關就不太好過。不過,通常情況下,金子給到位,一切好說。朝武侯的封地富庶,人家不缺錢。這也是朝武侯世子不把鎮武侯看在眼裡的底氣所在。人家仍然向太禮府送襲爵金子和資料,然後托到湯公府上往太禮府走門路,準備用金子砸出個爵位來。
然而,這次真不是錢的事。
當世是三公六卿製度,三公為太師、太傅、太保,是輔弼大臣,相當於後世的內閣,淩駕於六卿之上,辦公點設在皇宮正殿廣場左側,跟太內司隔了一個巨大的皇宮殿前廣場,屬於兩對門。之下是太禮府、司馬府、太尉府等六個六卿衙門。太禮府管著禮儀、封爵拜官收金子和每年的進貢,集後世六部之中的吏部、禮部、戶部於一體,絕對是大鳳朝的第一實權部門。
能替天子管理太禮府的,絕對是天子的左膀右臂,親信中的親信,心腹中的心腹。
這又不是什麼講求秉公執法剛正不阿的世界,就事論事什麼的,不存在的。遵從禮法的世界,名聲比臉更重要,這是第一。第二,天子是神明的後代,是天,天下所有都以他為尊。
朝武侯和湯公府當年乾了件什麼事呢。
那時候的天子還不是天子,還是個由庶皇子封的公爺,十二歲封公爵,帶著親隨赴邊關封地,然後就遇到了判亂。十來歲出頭的少年郎帶著人在邊陲之地苦苦掙紮平叛,可以說是艱難又可憐。朝武侯過去刷軍功,父子兄弟聯合搶走鎮武侯軍功的同時把鎮武侯剃成個光杆。鎮武侯是天子親隨出身,他的披甲人、他的戰奴那都是當年還不是天子的小公爺的直係戰鬥部隊,刷地一下子給人家剃光了一塊,把整整的一支精銳之師乾沒了,人家那時候正在平叛正需要用人打仗呢。不過,他收拾得乾淨,把功牢砸得實實的,不管是當年弱小的天子還是鎮武侯都隻能認了。
後來,天子進京,近三千裡路,可以說是九死一生,出發的時候帶有兩千披甲人,到京城的時候,身邊就跟著一個鎮武侯及百十來個戰奴。他們怎麼到的京城,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共過多少患難,除了他們自己,誰都不知道,但能想象得到,三千裡路死去活過的一起走過來了。
鎮武侯這個侯爵,是天子當年進京後親自向老爹為鎮武侯請封的。這封爵請下來沒幾天,老天子就掛了,新繼任的天子一邊忙著辦喪事一邊忙著應付那些爭皇位的同為庶出的兄弟們,這時候鎮武侯知恩不報傳得沸沸揚揚,然後鎮武侯就來上書請求換封地。老湯公是皇室嫡公主的嫡長子,身份尊貴不輸庶皇子,他把鎮武侯擠兌得在京城待不下去。鎮武侯在天子最需要人手的時候,被逼到請求就封朝城。
天子那時候剛繼任,兄弟們還在蹦躂,他的位置不穩,也不想跟皇室嫡出的那些公主姑姑們起衝突,於是讓鎮武侯避風頭,去了那窮鄉僻壤的朝城。
之後,朝武侯仗著有湯公這麼個爹,處處欺負鎮武侯都成了習慣,鎮武侯跟個受氣包似的一直受著。
到朝武侯病重,朝武侯的兒子還來欺負鎮武侯,結果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栽了,名聲徹底臭了。隨後鎮武侯府出了個裴三郎,天子的嘉獎詔書、親筆的詔書、親指的買賣一波接一波地送到鎮武侯府。
太禮府的太禮官,作為天子的頭號心腹,當然不可能讓朝武侯世子在這種情況下襲爵,給再多金子都沒用。不僅是朝武侯襲爵難,湯公府襲爵花的金子把家底都掏空了。湯公府眼下最值錢的就是大門上的那塊匾,太禮府每年還在歲貢上刁難,他們封地的產出能供上年年上漲的歲貢就已經很不容易,想攢出下一代襲爵的金子可就難了。
湯公府缺錢,收了朝武侯府的錢幫朝武侯世子跑門路,那也是撞了滿頭的包。
如今朝武侯一死,按照規矩,世子明天就得往太禮府上報,是襲爵還是被朝廷收回爵位就在這幾天裡。世子如果襲不了爵,那朝廷可是要收回爵位和封地的。連爵位和封地都保不住了,其它的那些就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