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臨長公主府邸是全鸞城離王府最近的宅子,羽青鸞連鸞駕都沒備,抬腳便到了。
她突然到訪,還是走路過來的,把門仆嚇都得趴在地上動都不敢動,連進去通報都忘了。
羽青鸞知道瑞臨長公主府現在是個什麼情形,也不想大張旗鼓地驚動所有人出來跪迎,朝門仆們抬抬手,說:“起來吧。”徑直入內,去到主院。
這個時候,她的姑丈老晉公、表兄羽青鷹和表妹羽青雀都在侍疾。
她去到主院,嚇得侍奉的仆奴們跪地行禮,這才驚動室內的人。
羽青鷹和羽青雀迎出來,兄妹倆皆是滿臉憔悴,眼裡都是血絲。
羽青鸞抬手免了他們的禮,說:“我來看看姑母。”
羽青鷹拱手行了一個家禮,默默地迎她進去,將她領到瑞臨長公主的床前。
老晉公坐在床邊守著瑞臨長公主。他的頭發、胡子都已經全白了,神情麻木地看著床上的瑞臨長公主,對羽青鸞的到來毫無所覺。
病床上的瑞臨長公主臉頰、眼窩深陷,枯瘦如柴,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她被老晉公握在手裡的手,瘦得如同雞爪,隻剩下一層皮包裹著筋和骨頭。那麼瘦的手,都沒能遮掩住利刃劃過留下的傷疤。這些年她一直奔波勞累,落下一身傷病,又過於勞累,是直接病倒在朝堂上,被抬回府的。
羽青鸞在床邊坐下,輕喊聲:“姑母。”伸手握住她的手,觸手冰涼,幾乎感覺不到溫度。她伸手去摸脈搏,摸到很微弱的脈搏跳動,心裡一陣揪緊的難受。
她父皇把兄弟、叔叔們都殺絕了,唯有瑞臨長公主,鞍前馬後,為他們父女奔波了一輩子。雖說她是為兒女們奔前程,卻也是在實實在在地為他們父女辦差賣命,亦是真把她當親侄女看待的。
她和父親,在京城,在天家,也就隻在這位姑母身上感受到點天家親情。
她靜默片刻,起身,對羽青鷹說,“把姑母的身後事再提一個規格。”
羽青鷹跪地,叩頭,說:“不合規製,還請南疆王三思。”他的母親是庶出,能升長公主都已經是承泰天子給予重用讓她立了功才提上來的。大鳳朝從來沒有過庶出公主封太長公主的。南疆王要爭天下,這樣做會落人口實授人話柄。她是王爵,沒有資格封賜爵位比她更高的太長公主,更何況是逾越禮法封庶皇女為太長公主。
羽青鸞說:“我說姑母當得起太上公主的規製,她便當得起。”
羽青雀比兄長更知道母親為朝廷做過些什麼,也更了解皇姐為人,更明白母親心中所求。她跪地,感激地叩首,謝恩:“謝皇姐。”
羽青鸞對羽青雀說,“你隨我來。”她與羽青雀去到外室,問:“越公府的喬世侯,是何情形?”
羽青雀不明白羽青鸞怎麼突然提到他,說道:“喬世侯很是文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模樣。他不通武藝,但頗有些急智,有些謀士之才,靠著這點本事,又答應要是沒有子嗣便過嫡原公的嫡枝子孫襲爵,算是在原公身邊有一席之地。不過,據我所知,他有一個幼子,是外室生的,偷偷養在外麵,估計是想讓外室子成為庶子,再過繼成繼嫡子襲爵,但……想必原公不會答應。”
羽青鸞把剛收到的消息告訴了羽青雀。
羽青雀滿臉驚愕地看著羽青鸞,隨即反應過來,悔不當初,說:“早知道我便劫了那外室子。”她原以為隻是個極難扶起來的外室子,還準備留著給越公府添點亂,卻沒想到那外室子竟然真有可能成為世子,至少……他目前是喬世侯唯一的兒子。一方諸侯,有兒子和沒兒子,那可是天差地彆。
羽青鸞說:“幸好沒劫。”喬世侯能走到今天,能耐不俗。羽青雀如果劫走他唯一的兒子,怕是難以活著回到鸞城。她說道:“知道是他便好。”浮在明麵上的,總比暗地裡的好對付。
她看羽青雀瘦得厲害,說道:“你多注意身子,莫太傷神,也多勸著姑父些。”她姑父沒什麼才乾本事,但對姑母好,什麼都聽姑母的,一心向著姑母,把姑母放在心裡,如今……這是剜心剮肉吧。
羽青雀點點頭,卻沒辦法應下來。她知道父親難受,大家的心裡都不好過,她想勸父親去休息卻開不了口,因為她自己都是能多陪母親一會兒是一會兒,怕……她一走開就沒了母親。
她的母親是有抱負誌向,但更多的是想給她掙爵位。她母親是庶女,一輩子被那些嫡出公主們看不起,不想她作為庶公主的女兒也受欺負。她母親的身子骨便是奔波勞累加上傷病,才成這樣。
皇姐能為母親以太上公主之禮下葬,她打心底感激。母親要是知道,一定會含笑九泉。
羽青鸞經曆過喪父喪母之痛,明白那滋味,知道有些事勸不了。她對羽青雀說,“去陪陪姑母吧。”出了正堂,去到院子裡,把醫官們召來,又是一通叮囑,讓他們需要用什麼藥,儘管到王府藥庫裡取,若是缺什麼,及時來報。
她心裡明白,這時候,藥石已經沒什麼用了。
她回到王府,召來禮部尚書,讓他們將瑞臨長公主的喪禮準備起來,規格提成太長公主。
禮部尚書的父親是承泰天子的太禮信公、如今的老信公,他襲爵為現任信公。禮部尚書信公被羽青鸞的話嚇得當場跪下,說:“大鳳朝立國九百多年,從來沒有庶出公主封太長公主的。”
羽青鸞說:“大鳳朝的祖廟都塌了,還有什麼是不能的?”
禮部尚書被噎得一時找不到話。他想說,那是亂臣賊子乾的事,可現在大鳳朝的亂臣賊子多了去,南疆現在乾的事,也好不到哪,似乎,南疆乾的那麼多事,也不差這一樁了……哈?
羽青鸞說:“姑母為我們父女二人一生奔波,她當得起。”她細數瑞臨長公主這一生的功績,無論是戰亂時調糧,還是經營太商府,又或者這十年裡為南疆的奔波、最後累得病倒在朝堂上。
禮部尚書聽著都有些心酸,叩首:“臣遵命。”南疆王能記得臣子們的功績,對他們這些當臣子的來說是好事。
羽青鸞取出天子寶印,親自提筆擬詔,封她姑母瑞臨長公主為瑞臨太長公主,讓禮部尚書親自去傳詔。
禮部尚書:“……”他呆滯幾息,最後隻能抹了額頭的冷汗,接過羽青鸞遞來的天子詔書,領命而去。
他出了南疆王的禦書房,翻開詔書,把那天子寶印蓋下印戳看了又看,壓驚、定神,之後,去到禮部衙門點了人,去瑞臨太長公主府傳詔。
至於金印寶冊之類的,以後再補吧,現在先傳詔,不然他怕瑞臨長公主等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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