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萬多大軍戰死,要把每具屍體都挖坑掩埋的話,那是一個讓喬世侯的頭皮都發麻的浩大工程,建天子陵都挖不了那麼大一片坑。
每位天子登上大位時就開始建天子陵,至少要建上十幾年。
大軍攻城,給他休整、包括挖坑的時間連十五天都沒有。
掩埋大軍不需要像建天子陵那樣鑿石頭建墓橋,不需要雕神像,不需要種陵前樹,可朝廷工匠建天子陵用的是銅器,銅鍬、銅鎬、銅鏟,大軍挖坑有什麼?銅戟還是石斧、木鏟?
喬世侯擠到人群中,看了眼那些被跪地砍頭的屍體,滿臉冷峻,下令:“收殮了,好生掩埋。大軍三日後攻城,拿下金沙城,首功封武侯,封地鳧城!拿下守城四位大將軍中任何一人的頭顱皆封武侯,封地,台城、固城、湯城、苑城,封地按斬獲先後所得!”這五座城,都是原來越公府的封地。不過,封地主乃至其家眷親友,都讓他血洗了。
五個武侯爵位!
如今沒有天子,侯爵可能作不了數,但是有封地,那就絕對能作數了!如果隻有一個首功爵位,大軍中能人眾多,自己幾乎沒有可能搶到,五個武侯爵位,這機會就大得多,且大將軍的腦袋不難拿,因為打仗他們就衝在最前麵,人群中最勇猛、鎧甲最耀眼的就是他們。以前是怕死,不敢衝到他們對麵去,但……如今有爵位,大家一湧而上,他便是天神下凡也能讓大家埋了!
大軍上下沸騰了。
那些原本還在同情戰死同袍挖坑埋屍體的人,也不埋屍體了,立即回營去修自己的鎧甲、長戟、武械,甚至還有一些人把箭刻上自己的名字,要是有機會放冷箭,也能取人頭呢?雖然可能性不大,萬一呢?那可是武侯爵位!
至於埋屍體這活計,誰愛乾誰乾,以前大家戰死不也沒有人埋麼?南疆銅多鐵多,他們富,他們有鐵器挖坑,比不了,比不了!如今想想,喬世侯也不容易。
三日後,金沙城遭到喬世侯的猛烈進攻。
這些人為了封武侯,頂著箭雨不要往地往上衝,往城牆上爬。
前麵的人被玄甲軍執長刀砍翻摔倒在城樓下,後麵的人踩著前麵的人的屍體繼續往上攻,但凡有大將軍露麵的地方,立即遭到攻城大軍的重點關照。
金沙城要地,之前南疆大軍打唐公府奪城的時候,經過大戰,南門城牆都讓箭雨射塌了,北門完好,奪城之後,修南麵城牆太耗費人力,隻做了簡單清理,北門城牆要重點防禦喬世侯,特意修葺加固過。
夯土牆很難改造成磚牆,那得整麵拆。好在南疆不缺木材,金沙城旁邊就是天屏山,山裡的木材多,鋸子派上場,百年大樹鋸來加固城牆,直徑半米厚的柱子鋪上去,連重弩的攻城都能擋上幾波。
城牆堅固,沒有像其他封地的夯土牆那樣讓攻城大軍扒塌,可他們看到大將軍全都不要命地攻城,前仆後繼的,那些城牆段,死在城牆下的屍體都快壘到跟城牆一樣高,後麵的人踩著前麵的人的屍體往上爬。
城牆隻有丈餘高,當城牆下的屍體壘到一人多高後,後麵上來的人站在屍山上攻城能跟城樓上的玄甲軍齊平。
這時候玄甲軍的軍陣、重盾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那些踩著屍體撲上前的人,見到的就是足有成人肩膀高的重盾排成的長牆。他們看不到重盾後麵的重盾兵,重盾兵為了扛住衝擊,縮在盾牌後在拿支架撐住盾牌的同時,自己還得扶穩它,不讓它側翻或倒了,遭遇猛烈攻擊時,還得拿自己的肩膀去頂重盾。
盾牌後露頭的是長矛、長刀。
城裡的武部也來了,他們配的是腰刀,但有輕弩,專門射殺靠近城牆但在長矛距離之外的。
通常來說,玄甲軍怕混進奸細,在不到破城的生死關頭,絕不敢輕易讓其他人上城牆。武部的人哪怕惦記立功,也不敢跟玄甲軍搶功,且攻城略地、守城防衛不是武部的事,除非玄甲軍主動救援,不然他們絕不敢提。
金沙城的武部司司掌是裴嘯,裴曙的嫡次子,裴曦的親侄子。
金沙城處的戰略位置極其重要,因此它的武部駐軍配置是比照鸞城來的,五千人,司掌下麵有五位千總。
玄甲軍打得那麼慘,裴嘯非常怕丟城,小叔和小嬸可都還在外麵,得給他們守住回來的路。他家因為小叔的關係,隻要不乾出有損南疆和南疆王府的事,南疆有多強盛,他家就能有多顯赫。這種情況下,他比玄甲軍還著急,當即派出兩千武部的人,全城戒嚴,但凡有可疑之人,直接拿下,如遇非常時候,可就地產斬,務必不能讓金沙城裡生亂。同時,他自己帶著三千武部的兵,找到玄甲軍幾位大將,請求上城頭支援。
玄甲軍原本也沒同意,他們信得過裴嘯,但不敢開這先例。
可喬世侯的攻擊太猛,他們的人踩著屍體爬上了城牆,被砍倒在地後被人踩到腳下,在最後一口氣咽下去前,都還能拿斷戟往玄甲軍的腳上紮。
城一旦丟了,那就什麼都完了。
這種情況下,即使有說起,那也是滅破的生死存亡關頭,與武部的人合作攜手守城。
玄甲軍扛到中午,幾位大將軍迅速通了個氣,找裴嘯借人去了。
裴嘯的這五千人,不是當地招來再訓練的,而是從南疆的武部駐軍大營裡調出來的訓練過的作戰部隊。
武部的職責是維護境內安穩,包括打流匪盜寇。大鳳朝聚集數千之眾修建山寨占山為王的流匪兩個巴掌都數不過來。玄甲軍要打起兵和擁兵自立的公侯們,流匪盜寇歸武部管,哪怕是聚集幾千之眾的流匪,那也叫流匪。朝廷便養著這樣一支用來清剿流匪的武部大軍。
武部大營的前身是裴曦開荒南疆時鎮守南疆的戰奴大營,之後駐紮到各城的武部人員都是經過演化和擴充的。
裴嘯帶的這五千屬於把武部的正牌老底子,裴曦的戰奴不怕死,忠心,血勇,能戰,講的就是他們。
這麼一支從奴隸中出來的戰鬥隊伍,他們心中那改變身份命運不再當奴隸要當武將的心,比披甲人想當武侯的心更甚。
武侯,難中難出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