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城封鎖嚴密,消息很難傳過去,除非有羽青鸞、裴曦他們特意傳訊。
裴曦把研製降落傘的事安排好,離開朝城,在抵達魯城時,才聽說居狼王庶子蟄伏十幾載、竟然已經混到朝廷高級將領的位置上,甚至還入了羽九玄的夫婿備選名單。
他發現,大鳳朝的人憨起來是真的憨,鬼起來的時候是真的鬼,狠起來的時候也是真的狠,連幾歲的孩子都舍得派出去乾這種高危活計。
派自家幾歲孩子出去當間諜的事,不止是居狼王在乾。
裴曦沒乾過,他的孩子,那是個個掛在胸前,自己挨刀子都舍不得讓他們傷到一丁點,但他的手下……真不缺這樣的。
旁的不說,甲十七的老大、老二在四五歲的時候就讓甲十七安派出去了,不到二十歲都掙到爵位,到目前為止,朝堂上的人都沒見過那倆,在居狼呢。他特意提了句總得留一個膝下保個萬一吧,老三才留在文育才跟前進了太學,如今跟孫密的兒子定了親,總算留個有點童年能安穩成長的孩子。
早年,他剛開始搞情報收集安插探子的時候,莊子裡的奴隸一個個跪著求著把孩子往外送,掙前程。如今朝廷情報處,十幾、二十歲左右,一身本事、職位不低的那些,好多都是早年他莊子裡出去的。包括他自己生意買賣上的一些探子眼線,也都是這麼來的。
這是在他上輩子的世界很難想象的。尋常小百姓家的孩子都跟金蛋似的,家長眼也不錯地盯著,唯恐什麼時候少看兩眼孩子就被人抱走或者是出點什麼意外,大家都嚷著養孩子貴、養不起,但是養起來的時候那叫碎錢機,可舍得砸錢了。
富貴險中求,他理解。從私心上講,裴曦更願意自己的孩子平安、活得開心就好。從他自己來說,要不是為了活命,能過得更好點,他才不樂意造反,做點買賣,搞點農家樂,沒事帶著老婆各種嗨,多爽。
哪像現在,帝君喲,跟天子平起平坐,頂著大暴雨馬車淌在泥濘裡,往京城去。
日曬雨淋,再怎麼戴幃帽防曬、敷再多的麵膜都護不住皮膚,包括羽青鸞……她那皮膚放在他上輩子的世界隻能算中等,而且屬於運動型皮膚。打仗嘛,真白不了,最多就是多塗點麵霜防凍裂防曬傷,但在一堆天天風雨日曬雨淋的人堆裡,那就襯得……真美。好在他老婆的底子是真的好,卸了妝素顏能見人,還挺耐看,上了妝、再往天子大位上一坐,美美噠還很威武霸氣。裴曦每次見到她,都老有成就感了。這是他老婆,多自豪!
裴曦頂著風雨趕往京城,想著能早點見到老婆,到城門口的時候,進不去城。
城門緊閉,羽翎軍守得嚴嚴實實的,城樓上還架著弩,不要說從城門進出,飛到空中都能被射成刺蝟。
他刷了臉卡都沒能進得了城門,城門上的副將去請門郎將,門郎將見過他,飛馬去向天子請詔,需要有天子詔書,才能特意給他開城門。
同樣堵在城門外進不了城的人特彆多,寬敞的大道上擠滿了人。他的車駕大,馬車周圍還圍著騎兵,外圍還有抗盾牌防箭雨的盾兵,導致行走起來很占路,兩側路旁的人給他讓路,都差點沒擠過去。
裴曦的八卦心還是蠻重的,他自己不好下車出去打聽,於是把南敏派了出去。
沒一會兒,南敏還領了個從南疆來的大豪商進來。
這大豪商是雲四的兒子,二十出頭,長得又高又壯曬得黑亮黑亮的,襯得牙齒和眼睛都特白,穿戴挺好,家底不菲。雲四的兄長封地失守,他趕去接應老母親,在路上死在流寇手裡,但錢財家業妻子兒女們都早已遷到南疆,都好好地保留下來。
當初開錢莊的小夥伴,一起做事起家的交情,還是不同的。
如今京城被羽翎軍封城,有過經驗的老人都知道,這八成又是有誰叛亂,天子在肅清亂賊。有天子坐鎮京城,不要說有亂賊,天塌地震都有天子頂著,大家的心都挺安穩的。
有一定家世的豪商貴族們,更不著急進城,這時候進城反倒容易惹上是非、且諸多不便,也沒辦法進去,不如安安穩穩地等到天子肅清叛亂,城裡恢複太平後,再進去。有些人,索性就在城外做起了交易買賣。畢竟人吃騾子嚼的,多耽擱一天就是多一天的開支。
帝君的車駕隊伍浩浩蕩蕩的極為顯眼。雲大郎恰巧見到南敏,就趕緊上前打招呼,也沒什麼事,就是向帝君問個好。
南敏認得他,再一問,喲,這都到京城門口快十天了,當即把雲大郎領到裴曦跟前。
裴曦在等他老婆放他進城的功夫,跟雲大郎聊了聊,城門口的事,南疆今年的收成、有沒有什麼大事、有沒有什麼稀奇事,包括雲四郎這一路上有沒有什麼特彆的見聞,就都知道了。
雲大郎的貨已經賣完,手下人都打道回南疆,但長子在京城讀書,身邊隻跟著一些仆人,他不太放心,想等著城門解禁看完長子再回去。
門郎將打開城門後,裴曦順道把雲大郎捎進城。
他進城後,那城門便又關上了。
京城裡,街道上,人山人海人潮洶湧。那陣勢壓根兒不像是清查亂賊,倒像是元宵節逛燈會看煙花,可大鳳朝沒有燈會更沒有煙花。
裴曦掀開簾子問從城門口便跟著他隨行保護的門郎將:“什麼情況?”
門郎將回答:“朝廷處決居狼王庶子。”
裴曦有點意外。他老丈人查叛逆,基本上都封城忙活一個多月才算完。居狼王庶子被揪出來,到現在才大半個月,叛逆清理完了?
他還沒見過行刑,以前是慫,也怕沾上是非,如今底氣足不怕吃瓜沾上事,於是繞道去看看殺得人頭滾滾是什麼樣子。反正他都回家了,要是被滿地滾落的人頭嚇到做噩夢,還能讓老婆哄。
刑場人山人海,好在有羽翎軍開道,給他搶到了一個很好的觀刑位置。
他以為見到的會是電視演的那種跪一大片穿著白衣服、衣服上還寫著囚字、頭發故意弄得亂糟糟的場麵,結果卻是旁邊有太卜司跳大神……祭祀舞獻祭火神,高高的刑台上,隻有一個蓬頭垢麵被打得像血人、親媽來了都未必認得出的人。那人被捆起來……淩遲!
大鳳朝是真耿直,說處決居狼王庶子,搭那麼大的台子都隻處決他一個,而且竟然是活剮。
上次活剮,還是賀七的二哥賀世侯。那時他還有點憨,沒把賀七家的賀公府跟賀世侯家的賀公府聯係到一起,不知道賀世侯是賀七的二哥,隻知道那貨太缺德,該!他後來想想,賀七娶莫五的姐姐估計跟他二哥有點關係。彆人都怕賀七家再出一個奪妻族財產再殺妻殺子的賀二郎,於是……哪怕賀七自己能掙,都不太好議親。一起開錢莊的小夥伴,彼此熟,知道人品,少點顧慮。至於莫五家有沒有算計,賀七因為自家二哥的事底氣不足,最後由老婆把持了封地,自己遠避南疆,封地和長子一家都沒有了,這裡麵有沒有聯係,裴曦就不好再去做猜測了。
總之,就是剮刑在大鳳朝極少見,能被這麼處刑的,得是罪大惡極到犯眾怒、比造反的影響更惡劣的。
裴曦聽過很多淩遲完把屍體扔到亂葬崗或者是把骨頭碎肉裝進壇子裡再封起來防止死者作祟,但刮完再活燒的,第一次見。
他不用打聽都知道乾這事的是誰。
他老婆又憨又直,向來是暴力打死或直接砍頭,能這麼彆出心裁有花樣的,隻有他女兒。
裴曦對於這種場麵還是有些不適應,於是打道回宮。
他走出去一段,忽然覺得不對勁,原本人聲鼎沸的觀刑場景忽然間就安靜了下來,掀開簾子便見觀刑的人都跪下伏地行大禮,連維持刑場秩序的羽翎軍都單膝半跪拜火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