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九玄抬手招來守宮門的門郎將,令他將人拿下,又吩咐女官,“記下名字,送到吏部,全部罷免,永不錄用。”她娘親都沒拿到朝堂商議便定下的事,顯是另有安排,且不便宣之於眾。京城的軍械生產全在朝城,臥牛山封得那麼嚴實,識趣的都當避開。大野府的事,她另有安排,更不便讓外人知曉內情。大野府有二十多萬人,險惡的生存環境,讓幾歲的孩子就要學著怎麼在滿是毒蛇野獸比人還高的草原密林裡求活,個個皆是可戰之兵。他們還有騎兵,雖然數量不算多,但再加上些步兵,足夠組成一支精銳隊伍。哪怕隻有一萬人,一萬在居狼意料之外的精銳隊伍都能有奇效。傘兵,突擊居狼,想不泄露出去,從大野府挑人最合適。
羽翎軍上前,把人押開,很快便把路清出來。
最該有意見的玄甲軍、羽翎軍,反倒是風平浪靜。
他們跟著天子出征的那些年,天子行事如何,帝君如何,大家都是有眼睛看到的。天子能封樂公這麼高的爵位,那必然是有當封的理由。
大家都知道關於朝堂上參奏帝君的言論。如果不是擔心被人說帝君在軍中的威望太高影響國祚,他們都想聯命上書保軍械司不換人。
家中世代披甲人的那些,可是深知要糧要響有多難,可在帝君這裡,他供應軍械、軍糧,包括他調撥軍晌時,從來隻有多沒有少。多的這部分,是他額外調的“損耗品”,說是在運輸途中難免有意外,再運的補足的話,費事,一趟多運點,把這點損耗填上,不讓他們在前線打仗還餓著肚子等糧。軍晌不是帝君押送的時候,多出來的這部分損耗就在路上損耗了,從來沒有多的。朝廷與居狼必有一戰。三關難打,錢、糧、軍械,但凡出點紕漏差錯,都是他們拿命填。
不過,他們更知道,天子親自帶著他們打出來的天下,對軍中之事了如指掌,換誰都不會換掉帝君。
玄甲軍和羽翎軍有人私下議論了幾句關於參奏帝君之事,在上頭的提點下,也都閉緊嘴,埋頭訓練。
惠長樂封公之事,便在宮門處的一場小風波中過去。
朝堂上參奏帝君的聲音也消失得乾乾淨淨。
如今還在秋收,各府縣的稅收錢糧要等到入冬後才能運到京城,又因源源不斷的人口湧向京城,使得京城的糧耗極大,朝廷的糧庫幾乎已經空了,目前撐著京中糧食的是南疆運來的夏糧。
羽九玄算過她爹的產量情況,又問過惠長樂朝城的牛羊群產下,於是定下將南疆的稻穀、玉米、鹽、海帶等運到大野府,再從大野府販出牛羊、毛皮等做貿易往來。
可是一座臥牛山關卡卡住了商貿往來。
不過,這在她爹那都不是事兒。她爹在臥牛山關卡旁邊幾裡外建一座中轉倉。各地運往朝城的物資都運到中轉倉,等人都撤走後,朝城的人再出來從中轉倉把物資運進去。如今供應朝城各作坊的物資,包括運出來的軍械等都是這樣行事。這就導致,這麼大的買賣,做成了獨門生意,利之大,讓人眼紅到……看看參奏她爹的人就知道了。
供應二十多萬人的物資,並非小數。羽九玄親自出宮,先查了圈戶部倉庫,又再到她爹的幾個大倉庫轉過,親自盯著做著遍清查盤帳,確實賬目和實物都對得上,這才調派物資運,由羽焦明和裴衝押送運往大野府。
惠長樂經過這些年的勞操,身體損傷嚴重,於是留京休養。她的府邸還有很多需要修整改造的地方,如今禮部正在操持,於是住到鎮國夫人府裡。
按禮,她嫁的是嫡長子,公婆又在,理當住在公婆府裡。可她的公公裴昶後宅一堆庶子庶女們成天鬨得雞飛狗跳。
陸敏做主,把裴貞這一支分出去自立門戶,跟裴昶和他那些沒成家分出去的庶出子女劃清界線,往後當兩家親戚走動。嫡出的裴直和裴雅,早分家出去自立了門戶。裴芽接手她父親、哥哥們在南疆的產業,都是掏金子折現買下來的,賬算得很明白。
陸敏還特意出了趟宮,把裴昶和裴直叫到跟前。惠長樂護住朝城那麼多人,養大裴顏便已經對得起裴家。裴貞不在了,裴昶還有嫡子裴直、嫡女裴雅和有一堆庶子在世,讓他自己想好找誰養老,手裡剩下的這點家業給誰。她告訴裴昶,他要是弄不明白,她不介意打斷他的雙腿接到鎮國夫人府,當娘的給他養老。
裴昶當場給她娘跪了,回去便給庶子、庶女們分家,帶著夫人搬到裴直府上。
裴直長鬆口氣。他爹住到他的府裡,不再管事,庶出的那些想攀著家裡刨前程的就找不到他頭上來,終於能落點清靜了,不然他都不知道哪天自己的前程讓他們給禍害沒了。
裴直對他爹那些庶出孩子,一堆意見。他們想學裴六、裴七攀著嫡出掙前程,可他們隻看到裴六、裴七跟了嫡出公子,沒看到裴六、裴七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以為鑽煙花巷找幾個貴族公子哥喝幾場花酒拉上點關係,家裡再給出點金子打點就能有前程。二叔家裴嘯的前程,那都是自己帶著金沙城武部司的人上城樓幫著玄甲軍打喬世侯守城,從屍山裡麵刨出來的。小芽芽,小時候多白嫩,現在曬得那叫一個黑,她從來不講受過哪些傷,可看她大熱天還把脖子捂得嚴嚴實實的,臉上那道疤,當哥的看著都心疼。他對著成天跟在身邊的喊著哥哥抱、哥哥背的嫡親妹妹都沒法照顧,得讓她自己掙,那些人憑什麼覺得他能給他們謀前程?
他爹命好,可能有幾個人有他爹那麼好的命?
雖然是親奶奶,裴直結結實實地給他奶奶送了份大禮,連磕三個響頭。
裴雅都同情她哥。她在南疆,躲得遠,在軍械司當差避諱多,不太有人敢鬨到她這來,於是都禍害到了她二哥頭上。不過,親兄妹嘛,她既然在京裡,自然是要為哥哥分擔點的,於是把那些想掙前程的庶出兄弟姐妹都拎出來,說給他們安排門路。她趁著朝廷招考的功夫,把他們拎到各考場挨個轉悠。
想要前程,行啊,他們隻要過了考試線,她給安排。
她爹的庶子有連玄甲軍報考都沒過的,連試力氣的石頭都搬不起來的,那叫一個丟人。有庶子過了報考,到大考時,豎著進去,躺著出來。她試他們的武藝,她一個,打他們一群。至於庶女,對綾羅綢緞京城各種奢華消費了若指掌,武藝,武藝不通,文才,賬都算不明白。她問她們數字,答,此為“若乾”。
裴雅都傻了,問他爹,怎麼養的。她爹答,庶出嘛,隨便養養。
裴雅回頭無比慶幸她娘把她、大哥和二哥,早早地送到了奶奶跟前,更慶幸他們是娘教得多。
不過,答應要給前程,說話算數。她給他們通通安排了差使。朝廷修路、開山伐木,缺管事。大管事他們乾不了,十個苦役組成一什,上麵需要一個小什長,他們總能乾吧?小什長,以前的十夫長待遇,裴六和裴七,最初也隻是鎮武侯府的十夫長,人家都能掙來爵位,相信他們也是可以的。
裴昶搬進次子府裡住了沒兩天,就發現自己的妾室全被拘在一座院子裡出不了門,庶子、庶女們全給拉去當了苦役。他的嫡女還滿臉邀功地對他說,“爹,我給他們都安排了什長前程,這下你放心了吧。”
裴昶差點背過氣去,還不敢說什麼。老三,軍功出身,押軍械,什麼鬼名堂都遇得到,那心眼子快趕上她三叔了。他怕自己叨叨什麼,庶出的孩子,真就殉職了。裴昶憋了半天,擠出句,“頗好。”
裴雅又問他爹要錢,安排他們這趟差使可不容易了。一個什長折成多少現錢,給錢!親父女,明算賬。
叫你生一窩,生完還不好好教,隨便養養,能是這麼好隨便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