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聖僧與妖花魁〖03〗(1 / 2)

第43章

侍衛搬來椅子, 用乾淨的錦帕仔細擦過,段敬儀才板板正正地坐下。侍衛步伐統一地退出去, 屋中隻有段敬儀和倪胭。哦, 還有床底的駱孟。

倪胭淡淡瞥他一眼,不過是個人界的狗皇帝, 窮講究什麼。就算是天帝在珍珠娘麵前也未曾這麼端著過。

不過說起來, 段敬儀倒是倪胭所有攻略目標裡最簡單的一個,因為他的初始星圖就是五顆星。

“唯煙學會彈箏了,教導嬤嬤誇她聰慧。銘李念書很認真, 這是他昨天寫的字。你瞧瞧,多端正。”段敬儀從袖中取出一張小楷,小心翼翼地放在倪胭麵前的小幾上。

倪胭看都不看一眼,繼續慢悠悠地吃著荷花酥, 一塊荷花酥吃完了,她攏著袖子倒了一盞涼茶,湊合喝上幾口。

段敬儀望著倪胭的側臉,眼中晦暗。

“煙兒, 咱們的女兒長得越來越像你了……”

倪胭古怪地瞥他一眼:“咱們的女兒?你傻了吧你, 她爹早被你下令亂棍打死了。”

段敬儀一怔, 臉色有瞬間的難看。他勉強扯起嘴角:“煙兒, 你又胡說了。”

他走到倪胭對麵的小幾旁坐下,深深望著倪胭, 眸裡顯出幾許溫柔來, 他說:“煙兒, 咱們剛成親的時候就說過將來要一個兒子一個女兒,環繞膝下。啊……那個時候我曾答應過你奪得天下之後,後宮隻你一人,太子之位隻會給你的兒子……咱們的銘李很聰明,他一定能……”

倪胭敷衍地撩起眼皮瞧他,道:“段敬儀,我以前極其厭惡不守信用之人,可自從認識了你,才驚覺有些死守承諾的人更加可惡可笑。”

段敬儀隻是徑自說下去:“咱們的女兒最近在臨摹你的畫像。她說她的母後是天下最美的女人。”

倪胭再看段敬儀的目光就更古怪了。

……這人腦子有病吧?

不過倪胭又很快釋然。曾經有一條小青龍對她說過位高權重之人必有與常人不同之處。想來,段敬儀的腦子和常人不太一樣。

段敬儀繼續絮絮叨叨地說著兩個孩子的日常瑣事,倪胭懶得搭理她,手背上有點癢,倪胭隨意撓了兩下。

段敬儀停下話,目光落在倪胭被抓紅的手背上。

倪胭瞥見了,眯著眼睛笑:“梅.毒,見過嗎?趕緊走吧你,小心被傳染。”

段敬儀整個人僵住。

然後倪胭就看見他眼中飽含熱淚。他終於不再隻說那兩個孩子的事情了。

“煙兒,你怎麼就不肯接受我給你的錢財,給你安排的住處?你當真厭惡我至此?寧肯淪落青樓也不願意接受我幫你?你是我的妻子啊!煙兒!”

“青樓怎麼了?”倪胭冷笑,“我愛怎麼掙錢就怎麼掙錢。嫌棄我臟就離我遠點!”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怎麼會嫌你!我沒有想到你那麼決絕地離開……”段敬儀慌忙站起來,“我知道我現在給你錢財幫你贖身你也不會要,但是……”

“我要。”倪胭打斷他。

“什、什麼?”

倪胭笑:“我說我要錢。要很多很多的錢。你去過香玉樓應該知道我的價碼,你說我陪你睡了那麼多年,幫過你救過你,還給你生了兩個孩子,你該給我多少錢?”

她起身繞到段敬儀麵前,用手背滑過段敬儀的臉頰。她望著他的眸光媚意十足,赤.裸.裸的勾引誘惑:“你今日去香玉樓找我是為了什麼?是不是想和我重新溫存,嗯?”

段敬儀向後退了一步,痛苦地閉上眼睛:“煙兒你不要這樣說,不要自輕自賤!”

“自輕自賤?我是去青樓賣那又那樣?錢貨兩清的買賣,我陪他們快活,與他們一起醉生夢死,他們給我錢。你呢?我陪你睡了這麼多年,你給我的是什麼?你連嫖客都不如!”

段敬儀腳步踉蹌,再往後退,痛苦不能自拔。

“煙兒、煙兒……”

“行了吧你,我還沒死,彆招魂一樣喊我。”倪胭語氣生冷又不耐煩,“那你到底給不給我錢?”

段敬儀深吸一口氣,他抬手用衣袖抹去臉上的淚,緩了緩情緒,轉身走出去吩咐。不多時,侍衛帶來沉甸甸的黃金千兩。

倪胭摸著金磚色眯眯地笑了。

“煙兒……”

倪胭抬眼,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段敬儀,說:“段敬儀,你老了。不是當年那個笑傲於千軍萬馬中的威武大將軍了。”

段敬儀苦笑:“煙兒還是和曾經一樣風華不減。”

他長歎一聲,又道:“既然你終於接受了這些錢財,贖身之後好好生活,照顧好自己。”

倪胭笑:“又要說再不相見?”

“唯煙和銘李都會健健康康地長大,我會照顧好他們。”

倪胭嘴角輕輕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瀲灩鳳目中橫波流轉,她語氣輕緩,卻又肯定地說:“段敬儀,咱們會再見的。”

段敬儀望著她眉眼之間的笑容,一時恍惚。他好像又看見了年少時,梨樹下巧笑嫣然的小妻子。

他愛她啊,當初求娶她的人那麼多,她偏偏選了什麼都沒有的他,他多想把這天下最好最好的一切都送給她。江山美人——隻有江山才配得上美人。他終於曆經萬難將江山打下來送給她……

他愛她,然而她身上有太多他不堪的過去。她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過去的失敗和恥辱。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段敬儀摯愛李煙兒。段敬儀每次聽見民間頌揚他與李煙兒之間的愛情傳奇,他便身心舒暢。

就好像……他真的如傳聞中的那樣是個保護妻子的英雄,是個對發妻生死不渝的帝王。

“煙兒……”

倪胭深吸一口氣:“段敬儀,看在這些金磚的麵子上,我今天不打你。但是你再招魂兒一樣喊我,我就真揍你了。”

段敬儀眸光深沉而痛苦地望著倪胭:“煙兒多保重!若有來世,我們再做夫妻。”

倪胭直接轉過身去。

段敬儀又一次重重歎息一聲,帶著侍衛離開。

倪胭翹著長腿,慵懶地靠在長榻上,望向床下,開口:“他走了。”

駱孟從床底爬出來,身上蹭了些灰。戴在臉上的半邊麵具落下來,他慌忙側著身,將麵具重新戴好,然後才望向倪胭道謝:“謝謝娘娘又一次救我。”

倪胭百無聊賴地玩著一綹兒自己的長發,慢悠悠地開口:“娘娘?你在諷刺我。”

“沒有!沒有!”駱孟急忙朝倪胭走了兩步,又顧忌著什麼停下腳步。

倪胭掩唇,輕笑了一聲。她抬眼望著麵前的男人,慢慢收起眉目之間嫵媚的笑,換上一種淺淡的表情,淡淡地說:“駱孟,段敬儀稱帝不過九年,如今這大好江山尚未穩固,多少豪傑自立為王。你就不想……也闖出個什麼名堂?”

“我……”駱孟眼中露出猶疑之色,“我以前隻是個侍衛,現在也什麼都沒有……”

“段敬儀曾經也而不過是個農家子,泥腿子罷了。”倪胭側首,纖纖玉指撫過桌上金燦燦的金磚,“若你有鴻鵠之誌,這些錢銀你拿去招兵買馬。”

“娘娘!”駱孟驚覺自己又叫錯了稱呼,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倪胭輕笑,眸光流轉:“都怪他段敬儀太小氣,是少了些。”

她施施然起身,走到床頭櫃翻找,將一個錦盒翻出來親自送到駱孟的手中,淡淡道:“也不太多,是這兩年攢下來的。一並拿去罷。”

駱孟慌忙接住,隻覺雙手中握著的錦盒沉甸甸的。一想到李煙兒的錢是怎麼攢下來的,駱孟更覺得沉重,握著錦盒的雙手都在發顫。

倪胭淡淡地說:“你要沒這個誌向就算了。皇位我自己搶也行,我就是有點懶,還有點彆的事兒要乾。”

什麼狗屁鳳命,她是龍。

“駱孟立誓絕對不辱使命!”

“行啦,少來立誓這一套。墨跡。”

倪胭拾起段敬儀放在小幾上的那頁小楷塞進駱孟手中,說:“你兒子寫的。”

駱孟一怔,望著紙上歪歪扭扭的小字,麵色不知不覺柔和下來。

倪胭已經重新回到了長榻,懶散地踢了鞋子,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小幾上,悠悠道:“是男人就把自己兒子搶回來。”

駱孟溫柔的眸子逐漸染上堅定和決絕。他望向倪胭,再不複往昔的局促、畏懼:“煙兒,你等著!咱們一家很快就能團聚了!”

倪胭不甚在意地笑笑,語氣敷衍地隨口道:“好啊,我等著。”

駱孟咬了咬牙,把手中的東西放在一旁,幾步跨到倪胭麵前,俯下身來想要抱她。

倪胭抬手擋了一下,含笑望著他:“我身上可有梅.毒。”

“我不怕!”錚錚漢子熱血沸騰。

倪胭嬌笑不歇,她的笑聲落入駱孟的耳中成了致命的蠱惑毒.藥。

倪胭指尖兒點了點駱孟的額頭,半嗔嬌笑:“你這傻小子。”

她又伸了個懶腰,說:“身上乏得很,幫我燒熱水。我要沐浴。”

“好!我這就去!”

駱孟得了命令轉身就走,走到門口的時候,高大的身軀還被門檻絆了一下。他聽見身後的倪胭又一陣輕笑,他的耳朵不由自主得紅了。

倪胭看著掌心裡駱孟的七星星圖由初始的一顆星升到三顆星,無趣地搖搖頭。

毫無難度。

駱孟燒完熱水,立刻出去了一趟,他氣喘籲籲地跑回來,把藥塞給倪胭,漲紅了臉:“大、大夫說……如、如果症、狀態比較輕還是可以治的。我看你隻有手背上有那麼一丁點……”

他聲音越來越小,臉卻越來越紅。

倪胭愣了一下,才抬手看自己的手背。

頓時了然。

她眼尾輕佻,自然而然帶出幾分嫵媚的笑,用手背去蹭駱孟沒戴麵具的右半邊臉頰。

駱孟筆直地站在那裡,躲也不躲,目光堅定地望著倪胭。

倪胭輕笑,他將手背遞到駱孟眼前,笑著開口:“看清楚了嗎?蚊子咬的而已。不信的話,你摸摸看到底是什麼呀。”

駱孟愣住了。

“摸摸看呀。”倪胭偏著頭,半偏的雲鬢落下來。

駱孟鬼使神差地摸上倪胭的手,又將她嬌嫩的手緊緊攥在寬大的掌中。他望著倪胭的眸光從茫然到釋然,又到堅定。他忽然抬起手臂抱住倪胭,把她緊緊禁錮在懷裡,悶聲說:“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

“傻小子,鬆手。我快喘不上氣了。”倪胭望著他無奈地笑。

駱孟頓時有些發窘,立刻鬆了手,低著頭說:“你快去沐浴,一會兒水要涼的。”

倪胭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望他,嫣然笑著:“一起嗎?”

駱孟搖頭:“我給你守著!”

倪胭若有所思地瞧著他,眉心輕輕蹙起。這傻小子腦子裡也太一根筋了,這樣的傻小子真的能造反成功?

算了,先讓他打個前陣。要是他實在不是搶皇位的料,她自己來。

多大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