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渡佛〖15〗(2 / 2)

倪胭的容貌太過出眾,偏偏雪無是個和尚。兩個人舉止親昵,路人瞧見總忍不住指指點點。

“和尚,我給你弄個假發吧。”倪胭枕在他的腿上。

雪無微笑搖頭:“我們走我們的路,世人說世人的閒話。各有各的逍遙,何必介懷。”

倪胭側過身,將臉埋在他的懷裡,聞他僧衣上的味道。她慢慢蜷縮起來,安靜地入眠。

雪無垂眼望她,解下身上的袈裟蓋在她身上。他將手搭在她的肩頭,抬頭望著不遠處被風吹動的嫩草。月色打下來,是溫柔的。

正是陽春三月時節,最近多雨,青草長得很快。

有一小塊土塊被頂開,他含笑望著一株小草如何一點一點頂起土塊。

弦月慢慢地移,朝陽升起時,小草終於破土而出。

雪無的嘴角露出慈悲的笑。

倪胭早就醒了過來,她聲音有著清晨的慵懶低啞:“瞧了它一晚?”

“是。”

倪胭皺眉:“我不美嗎?為什麼就不能瞧我一晚?”

雪無俯下身來親吻她的嘴角,說:“好。”

倪胭在他懷裡伸了個懶腰,坐起來。

“雪無,你陪了我三年。”

雪無乾淨的手指理著倪胭睡得淩亂的長發,慢慢梳理。

倪胭湊過來,軟軟地靠在他肩上,悶聲說:“我本是一隻小花妖,得了你的心才能飛升。可是你的心裡裝的東西太多,我好像永遠得不到。是不是該放棄了……”

她睡眼朦朧地抱著雪無的肩:“可偏偏在你身邊很舒服,覺得自己的魂兒都變安寧了……”

她打了個哈欠,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雪無側著臉瞧她,問:“你想要我的心?”

倪胭迷糊中“嗯”了一聲。

雪無微笑點頭:“我給你。”

倪胭隻是笑:“咱們回桑玄寺吧,我忽然有點懷念爬窗戶嚇你的日子。還有……故意入你夢的時候。”

出乎倪胭意料,雪無並不意外。

也是該回去了,馬上就要到懷道大師和雪無其他幾個師兄弟的祭日。

小十二已經長成高高瘦瘦的小少年了。他低著頭在桑玄寺門口掃落葉,猛一抬頭,看見雪無牽著倪胭的手回來。他愣了一下,立刻咧著嘴笑:“七師兄你舍得回來啦。哎呀呀,你不知道,我收了好多個小弟子。現在我不是寺中最小的啦……”

小十二一邊講著,一邊和雪無、倪胭往寺中走去。

倪胭悄悄抬頭去看雪無的表情,他微笑的臉上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淺淡。

三年了,這三年裡他幾乎一直都是這樣微笑著。

花開的瞬間,救回受了傷的小麻雀,又或者教訓了囂張的惡匪,他都是這樣淺淺地微笑著。

喜怒哀樂?

好像沒有。

就連他說“你的臀真美”這種話時,臉上都是這樣雲淡風輕的從容微笑。

第二天,雪無帶倪胭去了後山草木葳蕤處。隻是當初的小木屋早就消失不見了。雪無尋了一處平整的高石,端正坐下。

倪胭跳上去,在他身邊蹲下來,笑著問:“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看,生機無限。”雪無微笑著望向下方。

春風吹過,青綠色的草叢慢悠悠地飄晃。

綠得晃眼。

倪胭眯著眼睛望了好一會兒,轉過頭來,托腮望著雪無,開口:“是不是到了分開的時候?老實說,有點舍不得。”

“分開,是另外一種交融。”

倪胭皺眉搖頭:“停,彆這樣跟我說話,我聽不懂。”

雪無望著倪胭的眼睛:“你喜歡蜷縮著入睡,一種保護自己的姿態。有時候,你夜裡會做噩夢。你做噩夢的時候不會皺眉,不會哭鬨,隻會緊緊抿著唇,臉色平靜。因為你永遠不會向彆人尋求庇護。”

“說這個和分開有什麼關係?”

雪無淡淡地笑著:“萬事不可強求,不願意原諒的,或者不願意忘記的,遵循本心就好。”

倪胭微怔。

像被戳到了某一處,倪胭皺著眉起身,口氣不善:“我討厭彆人說教。分了分了。再見。”

她轉身就走,毫無留戀。

她穿過碧綠的草叢,穿過溫柔的風,離開後山,走到前院的時候,掌心忽然一陣尖銳的刺痛。

倪胭一怔,立刻抬手,掌心裡雪無的七星圖瞬間全部亮起。

她正疑惑間,看見小十二帶著幾個小和尚去禪室。

小十二身上穿著紅色的袈裟。

倪胭這才想起來雪無今天一身乾淨的僧衣,沒有披袈裟。

“小十二!”倪胭叫住他。

小十二回頭瞧見她,雙手合十,作了一揖。

一如多年前的雪無。

小十二身後的一個五六歲的小和尚小聲問:“住持師父,我們去哪兒呀?”

倪胭猛地回頭,朝著後山跑去。

遠遠瞧見雪無未曾動過的身影,她穿過碧綠的草叢,穿過溫柔的風,終於回到後山。

雪無麵帶微笑地坐在原地等著她。等倪胭走到近處,雪無站起來,在高石上俯下身來摁住倪胭的後腦,用力去吻她。或者說,這已經不是一個吻。血腥味兒兩個人口中蔓延。他們吻了很久,久到喘息加重喘不過氣來,才分開。

兩個人望進對方的眼中,忽然相視而笑。

雪無雙手合十,深深作揖,微笑道:“厭,多謝你渡貧僧。”

倪胭微笑著望著他乾淨的眼眸。

雪無的心很大,可以裝下菩提,裝下三千凡塵。

他的心也可以很空,可以放下一切。

佛曰成全,若她要他的心,給她又何妨。

掌心裡刺痛還沒有徹底消失。亮起的七星是對她的愛,也是對蒼生的愛,更是佛的慈悲。

“和尚……”

雪無坐下來,安靜地合上眼,乾淨的手指撚過佛珠。

他在山風中坐化,嘴角帶著慈悲的笑。

五戒之後,執著與成全,最終放下一切,立地成佛。

倪胭望著他輕聲呢喃:“和尚,其實你也曾渡我……”

倪胭逆著風笑了。

他去了他該去的地方,興許下次她再去西天乾架時會遇到他。彼時,說不定要稱他一聲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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